不管是王黨,還是輝格的愛國者黨,兩邊的主流意見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求和傾向,這裡面內因自然是佔據主導地位的。
內部階級的因素,是他們對求和的方向保持一致的根源。
哪些人可以賣、哪些人不可以賣、哪些人要穩住、哪些人可以鎮壓,這些政客們心裡門清。
這些內部的因素,決定了“怎麼和”。
而另一些因素, 則決定了“戰還是和”。
除卻那些經濟上的因素,戰還是和,更多的時候,還是看能不能打贏。要是打的贏,戰自然佔據上風。
但即便現在看來,英國的海峽艦隊, 還有一搏之力,可實際上不管是王黨還是輝格黨都不敢搏。
這和英國舉國決戰西班牙、亦或者後來在特拉法爾加一戰定勝負的時代不同。
特拉法爾加時代, 漢諾威王室已經徹底坐穩了位置。斯圖亞特家族的人, 已經基本死絕了。國內的雅各布派,已經消亡,徹底沒有了叛亂的能力。
工業革命後的英國,使得全部的、能說出來話的、有一定影響力和經濟實力的國民,沉浸在國家蒸蒸日上的幸福感之中。不會如此時這般,託利黨以及舊王朝勢力,依舊擁有可以裡應外合開啟關門喜迎王師的能力。
是以,那時候,打輸了,怕什麼?大幾百萬人口,動員起來,沒有人帶路、沒有人喜迎王師,有什麼可怕的?
而現在, 輝格黨和王黨, 都不敢輸,海戰輸了就真的全完。真有人帶路, 且真有人會迎王師。
某種程度上,這段時間, 也算是英國王室“得國不正”的影響期,以及那些大商人壟斷專營商鬧得大部分人都人厭狗煩,比如蘇格蘭民眾暴動保護走私犯、勒死軍官;比如普通民眾因為酒漲價,要把國王趕回德國種土豆子。
而英國和中國的國情、商人力量、農村和城市力量的對比區別,使得英國如果想把大順皇室幹爆、引發國內動盪、實行對等報復,想要取得大順劫船和騷擾貿易這樣的成果……得派人去大順農村,喊出均田口號搞起義,用聖徒精神團結農村,搞出天朝田畝制級別的起義。否則,是沒法對等報復的。
因為英國貿易發達,所以大順切貿易,可以直接讓英國動盪。
因為大順農村廣闊,所以英國派人去農村傳教起義均田,才能取得大順切貿易對等的效果。
畢竟英國對面有個法國,大順旁邊是朝鮮……法國只要過了海峽真能打進倫敦,朝鮮過了鴨綠江是真打不到京城。
這種區別之下,一方面是海軍那邊的一線軍官,在之前的博斯克恩被擊殺的海戰中,對大順這邊的技戰術水平很認可。燧發機之類的技術細節不提,打破線列決戰、縱隊穿插打尾巴的戰術體系, 讓這些一線軍官確信這是個難纏的對手。
這不是那支以“存在就是威懾”為目的的、打桅杆、搶下風、打了就跑的法國艦隊。而是一支能和英國海軍一樣,眼睛不眨地把還活著的戰友直接扔海里喂鯊魚的、充斥著精神病人、瘋子、酒蒙子、惡棍、殺人犯、重刑犯、食人者的海軍,絕對的此時一流海軍。
另一方面就是確實打不贏,沒辦法對等報復,而傳教士吹的中國熱風,又使得英國無法確定大順的真正戰爭潛力。一個600萬人口的國家,按照本國的動員能力、壓榨能力和稅收效率,去思考一個兩三億多人的國家,往往會產生巨大的認知偏差。
劉鈺一直鼓吹被他扭曲的假自由貿易,論據之一就是大順的稅收低,極大地迎合了法國重農學派和英國反消費稅學派。
他的資料沒錯,確實是低,但實際上是“無能”,而不是“故意輕稅”。
所以,英國拿著自己14%GNP的冠絕全球的稅收能力,來思考大順的戰爭潛力,肯定是會誤判的。
的確,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可正如大順不可能理解出埃及記的隱喻,英國又怎麼可能知道大順家裡難唸的經?
英國此時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
想和。
且能和。
且政治力量最強的那群人想和且能接受和。
世界是動態的。
英國國內的階級狀況、王室認同、政局穩定這些情況,要是晚三十年,大順是嚇不到英國的,英國肯定會選擇豪賭一場海上決戰。輸了民兵總動員,也不用擔心地主喜迎王師。
比這三十年再晚三十年,趕到英國的經濟基礎和階級構建,已經到工人站出來反穀物法、搞憲章運動的時候,那大順就更不可能指望直接談貿易傾銷問題了。
此時英國政壇上的兩大勢力,不可能知道未來,但卻瞭解現在。
只不過因為託利黨黨禁導致的輝格黨分裂、反對派的崛起,使得英國政壇內部出現了一股奇怪的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