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以史為鑑,覺得能夠縛住黃河這條蒼龍的實踐,好像除了傳說中的大禹治水,其餘的貌似都失敗了。
在一陣沉默後,皇帝也沒必要和劉鈺打這個啞謎,即便劉鈺並沒有直接提出來要出鎮青、兗而治黃河的明確說辭,但不代表皇帝聽不懂劉鈺在說什麼。
“愛卿以為你要做的這件事,百姓會不會反對?”
劉鈺也不遮掩,直言道:“會。不只是河道區的百姓會,周邊的百姓,也會。黃河是個災神,攤著黃河的百姓,尤其是下游,要比別處苦的多。”
“決口之險、淤積之困、河工之疲,我要是山東的百姓,我也反對。數百年沒有黃河之患了,加之太行堤修築之後,運河以東,再無黃河之患。”
“加之河道佔地佔田,百姓安土重遷。若說無人反抗,臣是妄語。”
“臣可以明確地說,原本山東富庶之地,是曹州、菏澤、聊城、臨清。”
“一旦這件事做成了,原本山東最富庶、工商最興盛的曹州、菏澤、聊城等地,便要成為山東最窮的地方。”
“而且,自開封到曹州一段的河道,將是黃河至險之處。”
“至於沿途水路,皆廢。”
“沿海利津等地的鹽場,皆廢。”
“沿途城市的排水,皆廢。”
“如果百姓不反抗,那才是曠古罕有之事。”
自古以來,山東最富庶的地方就是魯西南。但黃河一旦改道,魯西南將成為山東最窮的地方。
黃河改道,將會改變很多事,也必然會激起反抗。不只是百姓,還有士紳。
誰也不想家門口放個“炸彈”。
揚州城的繁華不再,不過是揚州一地。而因為揚州附近的河事而被害不淺的周邊,對此還是支援的。比如飽受裡運河之苦的東岸南北。
山東這件事,本來就因為廢運河,在一些人那裡積累的嚴重的不滿情緒。
免去了漕運、漕糧之苦的農民,自然是受益的。但他們都是單獨的小農,沒有力量,也發不出聲音。
而漕運附近的城市,那裡的人,沿途計程車紳,那裡的人,可以發出足夠的聲音。
這些積累的怨氣這些年被不斷的起義和鎮壓所消磨,現在劉鈺這麼做,顯然是要再引發一些風波的。
皇帝聽到劉鈺回答的如此乾脆,明確就說肯定會有反抗,倒也不以為異,這是明擺著的事。
所以皇帝又問道:“如果愛卿出鎮兗州,真要出河道、修河堤。朕問你,愛卿真的是準備以國庫財貨,贖買嗎?”
劉鈺面不改色,淡淡道:“是,也不是。”
“是,的確要出錢。”
“不是,錢要出,但不要給到手裡。作為遷徙路費,你有三十畝地,補你六十畝荒田。給到手裡,毫無作用。既加劇了土地兼併,又使得當地百姓依舊無法前往水草肥美之地墾荒。”
“朝廷應該引導錢往哪裡去。如果這筆錢不想往移民上去,那也未必不能以戍輪臺之手段,強制遷徙。”
“正如如果錢不想往墾關東、殖南洋,而是非要往兼併土地上去,那就用盡手段,使之不願去、不肯去,亦或不能去。”
“若以理服眾,則服。若不能,則強遷。朝廷亦未嘗不可強出法令,規定無人區,凡居此間者,強制遷徙。”
“十里哭,勝過整個山東哭。此事並無兩全之法,臣思慮數年,實在想不出兩全之法。”
“所能做者,也不過是將錢用到實處。保證即便遠渡大洋往扶桑,死亡率也要控制在5%。壓低死亡率,此事已經能夠做到,只是要多花些錢,準備食物補給,以及一艘船不能像塞牲口似的塞那麼多人而已。”
“況且,此事若十年、二十年做,每年所耗,並不甚多。以鯨海移民為鑑。初期移民,甚貴。一旦形成規模、糧食產出頗多、工商漸興,再行移民,將大為便宜。”
“若陛下能允臣三五事,均衡下來,其實不需要耗費朝廷多少錢糧。若能允臣,此事廢朝廷四五千萬兩,甚至更少,或也可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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