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人搭乘的馬車,來到這個當地發音為拉特納普勒、意譯為寶石城、或者珍寶島的城鎮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繁華的街道和店鋪。
一些士兵在街上巡邏,還有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不必問就知道大約是做什麼的。
街上的道路,很特別,閃爍出一種別樣的藍色,在陽光下隱隱有海的顏色,說不出的燦爛。
那個好心搭載他們的車伕,看著兩個人盯著道路的奇怪眼神,笑道:“這寶石城是後來重建的。一開始,都是用椰子木蓋的房子。這些石頭當時也不值錢,白濛濛的顏色,有點像是發黴的椰子肉,都是寶石礦裡淘剩下的礦渣。”
“結果,後來一場大火,把這些木頭房子燒了個精光。你猜怎麼著?”
就像是大順村頭或者城市裡常見的那種老大爺,稍微賣了個關子、賺足了期待後,才道:“結果那些木頭房子燒垮了之後,在地上熱的久了,這些原本白灰色的鋪路石頭,竟然跟藍寶石似的變藍了。”
“可是,終究還不是真的寶石,仍舊還是不值錢。但是鋪路的話,蠻好看的, 鋪完之後, 藍汪汪的,看著就像滿地的碎玻璃。”
在這個時代, 滿地的碎玻璃,可能是許多人眼中、或是所能想象到的最美的景緻之一。
不過這種帶有點點斑斕的石頭鋪路的場景,確實足夠震撼。
實際上,這種破玩意兒後世叫牛奶石, 和紅寶石藍寶石都是三氧化二鋁, 奈何外貌醜陋,覆蓋著一層二氧化鈦,醜的一批。後世技術進步了,控制溫度, 燒一燒, 其實都有做藍寶石的潛質。
現在嘛,也就算是大順佔據錫蘭開採寶石業的一個美麗傳說,不值錢。
那場大火之後, 這裡的房屋也就都選用了磚石結構,臨街形成了一道商鋪街。
車伕一邊介紹著這裡的奇妙景觀,一邊衝著旁邊搔首弄姿的特殊從業者說著什麼,這裡是礦區,自然不比揚州城曾經的情調,俗的很。
待到了一家鋪子,車伕停下馬車,車上的兩人去買了煙, 才注意到車上裝的是一袋袋麵粉, 旁邊是個包子鋪,選用的也是煎炸的方式, 大概是為了符合礦工們喜歡大油大肉的口味。
車伕接過煙, 又道:“這裡的礦工,不少是蘇北那邊的, 還有登州府的。他們吃不慣大米, 這邊麵粉又貴, 都得靠從外面運過來。反正是, 這些人有錢,吃飽了不餓。發了工錢, 不是去找女人,就是賭博、吃了、喝了。”
“要不說這些人難伺候呢。人家泰米爾人, 只要給點大米飯吃,給點咖哩蔥頭,就肯幹。”
“奈何這邊有朝廷督官,只許用咱們唐人,查的可比種植園那嚴的多,各個工組要是知情不報都要保甲連坐的,又要求每個月按時發錢,嘿……”
車伕雖然只是個車伕,但不知怎麼滴, 竟很是同情那些辦礦的人,覺得朝廷對他們著實有點嚴苛了。
也不知道這些訊息, 或者這種想法,都是怎麼傳出來的。
總歸,不太可能是自己琢磨的。
這番話, 可著實是讓趙立本大吃一驚,心說這可真是奇了,自己又不是沒在礦上幹過……
“老哥, 你的話可當真?這不是忽悠我們去礦上幹活的吧?”
帶著對金銀寶石礦深深的恐懼,趙立本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想著他媽的當初自己被騙到黃龍府黑金礦當奴隸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車伕嘿呦一聲道:“兄弟,你這話怎麼說的?礦上是賺得多,可風險也大,那礦洞子稍不注意就塌,這裡下雨又多,哪個月不死人?這是拿命換錢的地方,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就走便是。”
“說真的,如今這島上,想混口飯吃,容易的很。去搓肉桂,或者去撈蚌珠,實在不行去種植園。你不會爬樹摘椰子,那去摘咖啡總會吧?可明知道這下礦有風險, 還是多少人搶著來。礦上又不多招人,還用得著我騙你?”
趙立本一想,似也有道理,道了聲歉,車伕笑道:“其實,一般人還真幹不了這個。”
“往前走走,就是礦區了。周圍都拿木頭圍起來的,就是怕人私自攜帶東西跑了。”
“下工的時候……都得是光著身子出來。不但光著,還得跟檢查牲口似的,拔開嘴看看。”
“最後,還得趴地上,把腚也得撐開了撅起來,挨個過,就怕有人夾著出來。上次就有這麼幹的,腿被打折了,吊著打。”
“但聽說還是有人帶出來了,不知道咋帶的,說是買了艘船跑生意去了。也不知道真假。”
趙立本聽起來不假,心裡也輕鬆了許多,笑道:“那倒是。但凡礦上,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傳聞,但沒幾個真的。”
“實不相瞞,老哥,我是來找人的。我弟弟好像在這邊幹活,我去哪找?老哥給指條路唄?”
車伕嗯了一聲道:“其實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是來找人的。旁邊這位先生的打扮,口音,多半是登州府那邊來的吧?這身打扮,不是軍隊的,就是巡查的,還有暗訪的。”
“你們往裡面走,礦區你們是進不去。往前走一走,有個樓,公司的辦事處。找人的話,去那找。”
趙立本連聲道謝,心裡高興,想著弟弟雖然當初有膽子獨闖錫蘭,可只怕未必敢真的敢把寶石什麼的藏出來。
只要運氣好,沒病死、沒因為下雨礦道塌了砸死,自己說不定還真有機會看到弟弟。
權哲身倒是沒有趙立本這麼興高采烈。
雖然地上的藍奶石鋪路、兩側的店鋪林立、街上生機勃勃,比之漢城甚至都要有人味兒。
可一股子禮崩樂壞、天下已亡、人心不古、道德淪喪、唯利是圖的味兒,瀰漫在這街巷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