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麓可是記得,當初先生接到劉鈺的這封信後,當時就氣的臉色蒼白。
一連兩天都沒吃下去飯,長吁短嘆。
這封信很短,但嘲諷的點可是足夠多的。
首先就是,嘲諷了這群號稱實學派的,走的是閉著眼睛空談的路。
現實難題,是人均百畝地怎麼吃飽的問題嗎?
真要是這個問題是主要矛盾,還用你們解決?拴條狗在衙門,都能解決。
你們學派前輩的顏元的三十年贖買也好、王源的加增私田稅使得私人主動報為官田也罷,最起碼還是在嘗試思考怎麼解決這個主要矛盾。
你們可倒好,閉著眼睛忽視這個主要矛盾。
跑到空地上,玩這種上古角色扮演。
咋的,你們是有能力把全國都變成淮南這種人少地多、交通方便、雨順不旱的物質基礎啊?不能的話,你們在這玩這種扮演,啥意思呢?
要我減免你們的土地稅?讓我減免你們修運河該出的錢和人力?門都沒有。
有能力就上。
沒能力,不是有土地嗎?
抵押,貸款啊。
還不起,收地唄,多簡單。
或者,可以學一學黃宗羲的《明儒學案》裡何心隱的做法,聚會的時候帶上小弟打手,車騎雍容,直接抓著前來聚會的方湛的胳膊,曰:“借”我百金。
你們一起搞這個鄉約村社嘗試的人也不少,都是士紳捐助,誰有錢問誰要唄。
你們學派不是能打嗎?學學何心隱,直接帶上小弟,聚會的時候直接“借”錢不就好了?
這封信弄得孟松麓等一大批人很是下不來臺,而且偏偏這封信給的時間又非常的噁心。
恰逢這邊要修基礎建設,搞水利、搞運河、搞灌溉而缺錢的時候。劉鈺故意拿士紳優免退稅的錢來說事,明知不可能,故意噁心人。
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諷刺:你們繼續幻想三十年自願贖買、地主自願把土地交給佃戶吧。夢裡啥都有,我這要個退稅計程車紳優免錢,要興修水利都要不出來,你們繼續做夢吧。
孟松麓這一次回松江府,就是來借錢的。
然而找了一圈,朋友每人肯借、士紳願意捐助一些但也是九牛一毛。
然而,有的是人主動願意借給他們。
只要他們願意用土地作為抵押,松江府的不少金融資本主動找上了門,跟程廷祚談:錢,不是問題。
這是明擺著的事:從阜寧到南通的運河修通了,既可以航運,又可以灌溉;海潮堤壩也基本完工了。這些土地馬上就要升值了。
只要現在讓他們拿土地作為抵押,日後還不上錢,就得拿土地償還了。這可賺大了,阜寧到南通的運河一通,大基建基本完成,長絨棉價格日日高,不怕這些圈地的借錢,就怕他們不缺錢。
當初鹽政改革時候,程廷祚等人憑著自己的影響力,以及各方關係,利用泰州學派的鄉約構想,藉助明末思想家的後輩弟子的支援,在淮南圈了24萬畝的土地。
不算大,幾個大墾荒公司都在三十萬畝以上。
可以說,這是個明末到此時的空想大雜燴。
當初圈的時候,其實劉鈺就和他們說過,告訴他們這地方其實不好,沒有巨量資本投入,是不可能完成土地改造的。
或者,你們真的能深入群眾,把百姓發動起來戰勝自然。
否則的話,有這錢,你們不如帶人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