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體上,商人兼併土地這事,一些官員的評價也挺有意思的,“漸懷地主之思”。
其實朝廷當官的也不是傻子,他們還是分得清所有權和使用權區別的。
所以才嘲諷味很濃地說“漸懷地主之思”,你就一承包使用權的,你也配懷地主之思?
道理全都懂。
事情沒法辦。
這就是此時大順的現狀。
按法辦不了。
按鬧一堆人在背後站道德制高點。
這就是此時蘇北鹽改墾的難點。
大順律、鹽法、傳統法、習慣法、儒家道德,皇權意志,這幾樣東西摻在一起,互相沖突,酸爽無比。
歷史上,江蘇出來類似的事情,是選擇了和諧的和稀泥,退回了鹽戶們三分之二的土地,讓墾荒公司花了大筆錢最後就到手了三分之一。
劉鈺則是打定了主意,別說三分之二,是一點都不會退的。
這要是上來就和稀泥,這四萬平方里的棉田,得拖到什麼時候?後面哪個投資商敢把錢往墾荒上投?
幾天後,規定的時間一到。
之前一直和墾荒公司掰扯不清的場商,早早等在那裡。
劉鈺既然認定這件事無法正常解決,也不可能名正言順,所以他擺出來自己當國公以來最大的官架子。
儀仗擺開,鼓樂響起,加上他本來就是帶兵的,這一次也是帶著兵來的。
朝廷大員的儀仗威風,在加上士兵的殺氣騰騰,將個封建貴族的氣勢一下子就拉了出來,讓這些場商更加清醒地認識到什麼叫“貴賤之別”、什麼叫“不平等”,什麼叫封建社會的身份等級制度。
場商們一直跪在那,等到劉鈺和林敏等人安坐之後,這才趕忙行禮叩拜。
劉鈺沒有像平常那樣嘻嘻哈哈,而是裝模作樣地問道:“你們來此,所為何事啊?”
這些場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明知道劉鈺這就是要拿私鹽的事,逼他們把契約賣了,拿錢滾蛋,以後別在這裡。
但這時候要是直接說私鹽的事,那不是不打自招?
好半天也沒人說話。
好在這時候墾荒公司的人出面道:“回國公、節度使大人。他們都是本地包蕩的場商,特來此與本公司商定賣蕩的事。”
劉鈺嗯了一聲,立刻反駁道:“賣?這草蕩如何是你們的?不是你們的,你們如何能賣?明兒你在大河中間立個棍,就說這條河是你的了,怎麼,也能把河賣了?”
場商們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劉鈺又道:“你們不懂法,本官寬容,但事情得說明白了。”
“這墾荒公司,是從朝廷那租到的地的使用權。他們給你們錢,只是給你們的失業補償。”
“賣之一字,日後休提。”
已經抖似篩糠的場商心裡一鬆,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覺得似乎傳聞不可信,這位國公大人好像挺好說話的,不像是一下子能殺那麼多人的樣啊。
但也就是心裡這麼一轉,劉鈺又道:“那票據可都齊全?”
“既要有場商的領票,也得有納課的憑據,少了這一樣,日後可都是些麻煩,官司需打不明白。”
這回一個聰明點的場商終於醒過神來,急忙將自己身上攜帶的密密麻麻的契約,一併舉過頭頂。
隨從將這些契約送到劉鈺面前,劉鈺看了看,又遞給了旁邊的林敏。
林敏看了看這些契約,他本身就是兩淮鹽政使,正宗的專業對口。
一看這些契約,就知道,這事麻煩了。
這些場商手裡,不但有領劵,還有這些年來的完課印串。
領劵的作用,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