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顯然有許多不同的解讀。
恩賜的東西,不是手摁著國王皇帝的腦袋逼出來的東西,確實隨時可以拿回去。
這玩意兒,不是請客吃飯,而是你死我活,一群人推翻一群人的戰爭。
但,這種解讀,在一個正統的大順人那,是解讀不出來的。
只有劉鈺這樣的被康不怠稱之為“根本不是大順人的大順人”,才能如此解讀。
而在雷霆雨露皆是聖恩的大順,這種解讀本身就是難以觸及的。
直接理解字面的意思,才是主流。
果然,這話說完,一眾商人紛紛面向京城方向,頌道:“此皆陛下洪恩浩蕩,我等謹記,不敢遺忘。”
說到這裡,看上去劉鈺在履行他“興國公”、“朝廷勳貴”身份該做的一個流程。
等著眾人以為的這個流程過去後,眾人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可擔憂的。
聽上去,更像是一個流程,亦或是說一些朝廷的套話。
畢竟,劉鈺都先說了,事情成了,那走一走皇恩浩蕩的流成,眾人覺得這也沒什麼。
偶爾有那麼一些人,會有別樣的想法,但這種想法也只是內心的一顆將將萌芽的種子。
待看上去像是流程的流程走完,劉鈺又道:“之前我說,對西洋貿易,要朝廷監管,你們一些人難免覺得不舒服。甚至覺得不應該。這種想法,也是有的吧?”
“你們不說,我也知道。”
“今日好事,我卻偏偏要說當年的事,自有原因。”
“其一,讓你們出去單幹,沒有朝廷監管,你們就很容搞出來寧波幫、漳州幫那樣的事。如今可能還要加上京畿幫、揚州幫、蘇南幫、廣東幫……”
“從當年日本貿易的事開始,我問一句,你們這群人可有英豪,把一眾去長崎的商人團結起來。說不能讓日本人拿回去銅的定價權,咱們要團結一致,把銅的定價權奪回來?”
“日本人固然有貿易信牌,可你們難道沒有資本?沒有在陸上國內在貨源上動手腳的能力?”
“從對日貿易不再歸鄭氏壟斷開始,至十多年,歷史給了你們五十年的機會。但歷史證明,你們不行。”
“你們別不服氣。我自有官方的手段,但我沒插手之前,你們就沒有商人手段把這件事幹成?”
“也不要找什麼這種原因、那種藉口。又是倭人收緊貿易、又是倭人團結什麼的……那當年咱們把握銅定價權的時候,倭人怎麼那時候就沒有團結這個特性了?若真有本事,自是可以的。”
這一通話,讓許多商人心裡低頭。
但也有些商人內心很不服氣。
覺得劉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哪有這麼容易?
你能成事,不是因為你能力之外一切為零,而是因為你有朝廷做後盾。若我們有這後盾,我們未必就做不成。
但接下來,劉鈺說的第二個問題,就讓這些心理不服的人,徹底沉默了。
“其二,我說你們根本成不得事,你們或許不服。今日我便說說,當初朝廷為什麼要插手對日貿易。”
“我只問你們一句:若是沒有之前朝廷的插手,不說別的,只說就算今日朝廷允許你們壟斷貿易、就算朝廷幫你們把南洋擺平了、就算朝廷與荷蘭人都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