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錢去,兩人又聊了一陣日本的糧食售賣制度。
一邊聽,一邊仔細地記在了小本本上。
又詢問了一下本間古作的家族種植稻米、在酒田買賣的一些詳實情況。就當是做個社會調查。
本間古作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雖年輕,但家裡出身不錯,自小就有見聞,此時又有心抱大腿,不住地將自己知道的那些細節都抖落出來。
談到很晚,該問的也都問的差不多了,劉鈺叫人送了本間古作離開。
第二日仍舊沒有起航。
海峽北邊,那群藩主們還在拜見昭仁,談一些事情,估計還得折騰幾天。
以海峽相隔,劉鈺非禮勿視,也不去北邊去看他們行僭越禮法。
北邊在接見藩主、武士;南邊劉鈺則在小倉附近尋訪商人、農夫、町下人,與他們交談,詢問賦稅、勞役、收入、能有多少錢買布、吃鹽是什麼價等等生活細節。
一直折騰了將近七八天,才算是可以出航。
朝鮮通訊使之前落腳的接引寺已經按照換約的場景修繕完畢,兩邊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什麼問題、只要人來齊了就可以直接換約後,大順的戰艦和賣給昭仁的兩條船便同時起航。
日本王室的旗幟掛著,軍艦隨行,看上去像是儀仗一般,很是威風,亦算給足了對方面子。
沿途走走停停,僱傭的跑北前船的領航員在船上帶路,沿途何處有暗礁、何處有暗流,都被軍艦上的人一一記下。
瀨戶內海並不適合這種軟帆船航行,很多地方過於狹窄,軟帆船在海上的優勢很難展現出來。
中途在岡山藩附近島嶼停靠的時候,劉鈺詢問了一下海商這邊的人,對於將來航線選擇的問題。
徐濤也覺得有些不太方便,但他有自己的考量。
“大人,其實走下關到大阪,這條航線真的不太適合我們走。”
“但走這條路線,也有個好處。幕府這邊定會盡力約束倭人百姓,不要做海寇行徑,也能省卻不少麻煩。”
“若不考慮海寇的問題,其實倭國開關之後,走松江、琉球航線,更方便一些。”
“一來我們之前多和倭人貿易,知道倭人喜好什麼。若說大宗貨物,肯定是蔗糖壓倉、生絲為主。這都是南方的貨物,集中在松江起航,走琉球航線大家也都走習慣了。”
“正好,長崎、土佐、大阪的兵庫津,也就是神戶,這都在一條線路上。這是南線。”
“北線的話,就是松江的貨物、遼東的貨物,匯合在威海,從威海去釜山,再去米子。”
“這都是方便的。”
“但方便之外,還要考慮別的。主要就是擔心琉球、薩摩那邊的海寇。如今斷了琉球的朝貢,不能貿易了,許多人無以為生,多半會行險。也不怕大人怪罪,我們這些做海商的,大人心裡也清楚。有正當生意就是商、沒正當生意就是賊。”
“不只是薩摩、琉球的,還有就是跑南洋的那群人,以及荷蘭紅毛鬼。見這航線賺錢,又插不進手來,多半會琢磨著搶一搶。”
“權衡利弊,倒還是走下關更安全一些。幕府不垮,這條路就絕對安全。”
這一路上,劉鈺也是被瀨戶內海的海況折磨的不輕。很適合日本那種小船跑,但要說將來貿易公司的大帆船,確實就遠不如走外海方便了。
他也是擔心這些海商走南部航線,所以先問了問海商頭領的想法,聽到海商頭領權衡之後仍是選擇走下關航線,也就放心了。
荷蘭人的手段向來噁心,明的玩不過,就會玩陰的。
明末時候,因為缺錢,海商都去呂宋與大富豪西班牙貿易,荷蘭人就扶植鄭芝龍等人劫持去呂宋的船,逼著海商去巴達維亞貿易。
現在琉球的朝貢一斷,薩摩藩那邊的貿易也完了,這麼多海上謀生的人被斷了財路,定是有做賊之心的。
不缺做賊之心的人,也不缺想要扶植海賊的人。
荷蘭人有前科,而且這一套玩的相當溜,確實不可不防。
想要治本,就得把荷蘭人全面驅逐出南洋。
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要趁著歐洲大亂一次性把荷蘭打崩,否則對歐貿易永遠發展不起來,過了印度,荷蘭人就能把大順將來跑歐洲的商船劫破產。
現在處理完日本的事,還得暫時與荷蘭繼續扯皮,適當讓渡一些利益,騙一騙荷蘭人。
可以預想到,荷蘭人肯定會悄悄的、揹著大順和薩摩、琉球接觸。
劉鈺也擔心海商們直接在海上與荷蘭人產生衝突,海商們可不是善茬。沒有朝廷背書的情況下,就敢幹強闖下關海峽的勾當;如今有了朝廷背書,這群海商可絕對敢和荷蘭人開片的。
不是惹不起,而是現在不是時候。既如此,就不如先躲一躲,走下關航線,扶植幕府的目的也正是為了維持基本的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