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開了荷蘭人的檢查,賣奴工的船悄悄在巴城遠處的一處港口停靠。
輕車熟路地拿著一筆錢,賄賂了一下當地管事的荷蘭人,船就輕鬆地入了港。
登船檢查的人左手收下了銀子,眼睛立刻就瞎了,根本看不到沒船艙裡的人——雖然巴城總督有令,華人商船不得超過五十人,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又不是隻在中國有效。
甘蔗園的園主們趕過來,像是挑選牲口一樣,將這些剛下船覺得逃離了地獄的奴工們買走。
理論上,奴工們不是奴隸,而是契約長工。
船費由園主墊付,只要幹足了抵償船費的錢,他們就自由了。
然而,這只是理論上。
幾十個奴工跟著兩個壯漢一起到了甘蔗園,入園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這裡的規矩講清楚。
“來了就做活,不要想一些歪門邪道。咱們都是簽了契的,便是跑回福建,官府也是向著我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若是想跑,也不妨告訴你們。你們可都沒有居留許可證,要是被西洋人抓到,就得去搭炮臺、修運河,三五年便要累死。”
“醜話我也先說在前頭,誰要是刺頭,領頭鬧事,那我就先把誰扔給西洋鬼佬!”
一番規矩講完,這一批奴工就先跟著工頭去了甘蔗園,開始了勞作。
面對奴工還能頤指氣使的園主,在收納了這批奴工後,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他要用笑臉,去一趟巴達維亞。
在前往巴達維亞之前,就得先把笑容擠出來。
今天是去城裡還貸的日子,去年的糖價很低,借貸經營的園主根本無法償還本息,只能先把今年的利息還了。
要不然利滾利,明年全家老小就要去當奴工了。
來到了巴城,找到了放貸的老鄉,自甘蔗園就堆積出的笑容,此時已經凝固。
“掌櫃,今年可得再寬限寬限,我就能把利錢先給了。你也知道,這幾年糖生意實在難做。園子裡又有上百口子等著我餵食呢,吃喝拉撒的,西洋鬼佬又把糖價壓那麼低,著實不好做啊。”
“越不好做,越得做。要是不做,單單是這些人的人頭稅,就得弄垮了我。那些窮鬼也是無恆產無恆心的,真要是逼到份上,他們是真敢鬧大事的。”
“這明年的利錢,能不能少上一點?”
放貸的掌櫃攏了攏賬目道:“誰也不容易啊。你說你不容易,那我們放貸的便容易了嗎?我這的夥計,也都要靠我吃飯呢。利息咱是說好的,對吧?你要嫌利息高,那便不借。借貸嘛,你情我願的,誰也沒逼誰,你說是不是?”
園主哪裡敢還嘴,這些放貸的,都是巴城的地頭蛇,和荷蘭人都有關係的。
真要是敢招惹他們,不說別的,便是舉報一下他的園子裡有不交人頭稅的奴工,補繳的人頭稅就得讓他家破人亡。
堆著笑把今年的利息繳了,對了一下賬目,便離開了借貸的地方。
城裡幾個荷蘭兵正在巡邏,一個做小買賣的商販正跪在地上,給一個包稅的磕頭,說著這年月都不容易,希望這稅能少收一點。
包稅的道:“我們這包稅的便容易嗎?包稅包稅,這稅我們得提前交上。錢都給出去了,你們不繳稅給我,我怎麼辦?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說這些沒用,痛快一點把錢給了是正經。”
“若是磕頭便能磕出來金子銀子,那我還做什麼買賣?天天磕頭就是了,我能把頭磕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