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一切皆乃天意,”父尊嘆了口氣,手起光過劃破了自己的掌心,又將杜衡草那僅剩一卷草心的本體輕輕捏起,放入掌心那啵啵流出的血液之中,單手豎起,神目微闔,音如洪鐘般的念起了術語。
就見那術語音浪似有形態般,蕩著一圈圈波紋向著杜衡扣罩而來,“固守本心,修短隨化,緣非天予,命乃己刻,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
隨著被它緩緩吸入身體裡的血液,杜衡只覺那幾句咒語像是有了實體的文字一般,鑲刻進了它的身體裡,緊接著它的身體便隨著吸入的血液開始發生了變化。
那被撕扯掉的葉子,隨著血液流過經絡,重新長了出來;那一直阻塞的氣息,隨著血液緩緩流過,也被打通了。
大量的靈氣向它新長出的身體裡匯入,像是羽淵靈氣湧入身體時的那種飽脹感,卻又未曾將它的身體撐破,而是全部湧入了心脈之處,聚起了一個圓滾滾的靈氣團。
那靈氣團越滾越大,越聚越灼熱,突然靈氣團飽和,向外噴薄而出,暴漲而出的綠光映亮了這片雲天,隨著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出現,又漸漸的消散而去。
杜衡只覺身上的感覺忽然變得清爽了,沒有了疼痛感,沒有了燥熱感,沒有身體要被靈氣撐爆的腫脹感,所有不適的感覺都匯入了一汪清泉,流便他的四肢百骸,寧靜,和緩。
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迎面撞入眼中的便是那遙遙之處,朵朵白雲之上,一襲月白衣衫,銀髮半束半披散,乘雲而來的臭石頭。
杜衡高興壞了,忙高高的招展著‘枝葉’向那處喚道,“臭石頭,臭石頭,我在這兒!”
突然見到銀玉的喜悅感,讓他忘記去想方才的異樣,忘記去感覺他此時揮動的‘枝葉’與平日有何不同,忘記去聽雲空之中突然響起的綵鳳高鳴之聲,只不顧一切的向著銀玉奔跑而去。
直到他跑至銀玉面前,對上那張如玉的面容時才發覺,今天這塊石頭在他眼裡的模樣好像與平日不太一樣……
杜衡有些不解的打量著銀玉,直到對上那清亮瞳孔裡的倒影時,才愣怔住了,他緩緩的伸展開自己的‘枝葉’,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根莖’,忽地又猛的伸手摸上自己的臉龐,這才反應過來,驚喜的大聲喊道,“我,我化形了?我化形了!”說著便朝著銀玉撲了過去,卻被銀玉閃身躲開,直直撲了個空。
銀玉並未理會那棵滿身父尊氣息初化形的草,徑直朝父尊走了過去,恭敬的拱手施了一禮道,“父尊!”
盈藍衣衫見銀玉走來也忙拱手施禮道,“銀玉神君。”
銀玉側了側身還了盈藍衣衫一禮道,“姜瀾仙君。”
姜瀾抬頭看了眼雲空之中聞風而來的百鳥與綵鳳,感嘆道,果真一切都是造化,一顆仙草而已,被四不象吃的只剩草心奄奄一息了,卻能得父尊憐憫,以血脈為引賜予神格,還真是棵神緣頗為厚重的杜衡草啊!
“杜衡!”父尊雄厚沉重的聲音傳入杜衡的耳中,只喚的杜衡混聲一顫,忙定了定撲空銀玉後搖晃的身形,轉身向呼喚他的那人走去。
他不知這位滿身金光的人到底是誰,可自血液入體後,他便能隱隱感覺到血脈之中與這人之間的聯絡,也就知道了他方才都命懸一線了,現今卻化了形,都是託了這金光人的福,只得撲通一聲跪至金光人身下,朗聲道,“杜衡草叩謝父尊相救之恩!”說完一個頭重重的磕了下去。
“你既承吾血脈,今後便隨吾在神界修行吧!”父尊言簡意賅的說完便讓杜衡草起了身。
“神族已有十幾萬年不曾有新神降生,如今又迎新神,姜瀾給父尊道賀了。”說著便恭恭敬敬的躬身拱手施了一禮。
“一切皆是緣法,不算喜事,卻也不是壞事!”父尊捋了捋鬍鬚神情頗為莫測高深,彷彿不只在說這一件事,而是另有所指,接著又道,“吾方才以血脈為引授予杜衡草神格,需閉關養息萬年,此仙族一行,想來是與吾無甚緣法了,仙君請回吧!”說完轉身便沒了蹤影,只剩雲空中傳來的一句叮囑,“玉兒,杜衡草便交與你教化了!”
銀玉向那虛空之處拱手行了一禮,恭敬道,“是,父尊!”
姜瀾看著那瞬間沒了蹤影的父尊,只得對銀玉拱手行了一禮道,“如此姜瀾便在此與神君別過了!”
銀玉微還了一禮後,就見姜瀾揮手召來了那隻四不象騎上便離開了。
銀玉這才回頭正經看了杜衡一眼,淡淡道,“今後你便隨我一同住在雲桓殿。”說完轉身慢悠悠的向他的殿宇飄去。
“誒,臭石頭,你等等我,”杜衡見銀玉駕著雲飄去,忙追了上去問,“你這些時日都跑去哪兒了?”
問完見銀玉不答也不氣餒,接著又問,“雲桓殿是你住的地方嗎?”
“方才你沒瞧見,我差一點就被那四不象給吃了……”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雲空中還時不時傳來杜衡激昂的說話聲。
只一日,第二天神界出了位神緣頗重的杜衡草,得父尊以血脈為引賜予神格的事便傳遍了天族與神界,而杜衡也因承了父尊血脈,又未得父尊賜號,是以被眾仙族,神族稱為杜衡少尊。
繚繞雲霧圍繞著一處紅壁金瓦的殿宇,殿宇矗立於飄渺的雲端之上,幾隻彩雀盤旋在殿宇之上鳴叫嬉鬧,幾樹雲梨豎於殿內院角花開正好,幾片藥田佔滿整個殿院,一孔泉眼落於藥田旁邊,這裡便是銀玉平日裡居住的雲桓殿。
殿內裝飾簡單,竹卷卻是堆積成山,全是些杜衡看不懂的境界修煉,道法自然,翻一翻他都能睡上三天,現在這臭石頭竟然每日要他念,有沒有搞錯,他連看都看不懂,如何念?
銀玉聽他如此說,隨意抽出了一本古卷,召喚出了古籍精靈,命它念給他聽,於是他便在古籍精靈的絮絮叨叨下,開始了承了神格後的正式修煉。
從前在羽山之時,大多時候是臭石頭修煉他看著,如今卻是臭石頭修煉,他也要一同修煉,就連論道竟也要帶他一同前去。
比如今日,銀玉便要帶他去無上天聽浮黎元始天尊講道法自然。
道法是不是自然他不知,但今日他定是逃脫不了了他卻是深知的,只因一早這臭石頭便如定海深針般杵在他的床沿,定定的看著他,要他速速淨衣整衫,隨他前去無上天。
無法,瞧著臭石頭那嚴肅的模樣,杜衡只得悻悻的爬起來,捏了個新習得的淨衣訣,又對著水月鏡整了儀容後,便隨著臭石頭一同出了神界,去了無上天。
本以為那麼無聊的道法定是鮮少有人愛聽的,不曾想場面竟是出乎杜衡意料的大,浮黎三尊,銀玉與他端坐於一處圓臺之上,圓臺周邊坐的是神族一眾小輩,下方密密麻麻坐的是一眾天族,單這陣勢便讓杜衡很是心驚,也正是這份心驚,這份端坐於眾生之上的緊張,撐著他聽完了那如同天書般的道法。
論道結束後銀玉仍孜孜不倦的與三尊討論著,杜衡可就沒那份心性了,於是便找了個誰都沒注意的間隙溜了出去。
這無上天果然比銀玉的雲桓殿要雅緻,看看人家這兒,放眼望去是遍地繁花,向下瞧去是竹林水渠,吸進身體裡的氣息都是清香的,哪像雲桓殿,吸口氣都是藥植味。
竹林小路上三三兩兩的聚集著來聽道的仙家,這眾仙君難得聚在一處,就勢便聊起了八卦,一位身穿黑白兩色道袍的小道君向身邊手持摺扇的仙君詢問道,“今日法臺之上的那位綠衣神君,似乎以前從未見過,不知是哪位仙家?”
“他呀,你還沒聽說嗎?他便是那位差點被四不象咬死,得了父尊憐憫,以血脈為引賜了神格的杜衡少尊,靠著神緣深厚,一步登了天!”持摺扇的仙君語帶嘲諷之意,啪的一聲開啟了摺扇搖了兩下,端的是一派清高孤傲之態。
一位身穿墨袍的仙君也湊了過來,拈酸道,“神緣深厚有什麼用,得了神格也不像神族,你們瞧見他在法臺之上的那一臉迷惑了嗎?我瞧著都替他心慌!”
“可不是嘛,整場道法聽下來,竟是一句話都沒插上,真不知他為何坐於法臺之上!”一位藍袍的仙君聞聽這邊聊得熱絡也聚了過來,插了一句。
“既是聽道而非論道,就應向其他神族那般坐於臺周,怎的,得了父尊血脈便覺的自己無比尊貴了,竟與銀玉神君平起平坐,不曉得他那棵草的神格究竟得了幾斤幾兩,竟能如此妄自尊大!”墨袍男子生怕引不起其他幾位仙君的共鳴,竟是端出了銀玉神君來做比對。
“也不知他的學識與境界是否能配得上神族這二字!”藍袍仙君繼續拈酸道。
“他能有什麼學識,不過全憑神緣罷了,雖得了神格卻算不得神族,聽說他的本源不過是一棵極普通的杜衡草……”
杜衡聽著林子裡那些一來一去的話語,帶著清晰明確的諷刺之意,這才真正的開始正式自己得了神格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