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那張紫棠色的麵皮,越發的顯得黑了。
坐在帥府行轅大帳中的他,接到了左夢庚的最新戰報,“南粵軍水師陸營的兵馬已經登岸,以哨為單位向我軍營寨各部放出警戒哨。兒子已經命令外營各部,出兵擊退這些南軍的狗雜種!”
對於明軍各部的編制情況爛熟於心的左良玉,自然清楚這以哨為單位出動的兵馬能夠有多少,心中很清楚。按照各地的官軍編制,再加上缺額,虛報員額的情形,就算南粵軍水師陸營的編制大,即使在水師營一哨二百二十五人的基礎上再加上一倍,以五百人編制計算,但是,能夠登岸之後列陣投入戰鬥的,了不起在數百人規模。
“本帥的外營兵馬,隨便哪個營都能投入上萬人,就算是用口水,也能把你們衝到長江裡去!”他在帥案之後暗自咬牙。左良玉的算盤是這麼打的,打上兩個小仗,讓李守漢看看,他的平賊鎮兵馬並不是一堆豆腐渣,也讓自己有了可以和李守漢討價還價的本錢和籌碼。
但是,事情並不如他所願。
很快便有前線新的訊息傳來了。
在最前沿的外營各部,猶豫躊躇了半個時辰後,抽調了數千精銳出營與水師陸營這些擔任警戒哨的哨伍對戰。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往日裡,可以屠戮燒殺數百里如一片沙漠白地的數千精銳,在數百水師陸營的主動進攻之下,竟然被像轟鴨子一樣,追殺了數里地,這才狼狽逃回了自家營地。
“怎麼搞的?”
左良玉從座位上猛然站起,雙手撐在帥案上,兩支手臂支撐著身體,兩隻眼睛裡滿是戾氣,兇光閃爍,狠狠的盯著前來報信的那名左夢庚身邊的親軍將領。神情有若嗜人猛虎。那親軍將領雖然與左良玉熟稔至極,平素也沒少看到左良玉這份神情,但是如今卻是臨到了自己頭上,懾於左良玉的威勢,早己嚇得魂不附體。
“那,那些南蠻,也不管不顧的,咱們營中將士開銃、放箭,他們都不管。只管邁步列陣行來。衝到了近前,他們隊伍裡發一聲喊,便有數十個霹雷在咱們營中精銳行列中炸開,跟著便是排銃齊發。只兩輪排銃,咱們的兄弟便亂了陣腳,這時候,那些南蠻,便,便,。。。。。”
“你個直娘賊!便你個奶奶的!到底便怎麼樣?!”左良玉向來都是視人命如草芥,眼下戰事並不如自己想的一樣,心中更是無名火旺盛,那親將說話又說不清楚,心中便是殺機滕然而成。
“那些南蠻便齊聲發喊,各自挺著銃刺衝殺過來,咱們營中有那驍勇果敢的額,正打算上去放對,結果,南蠻到了面前,又是一輪排銃,咱們營裡將士,又倒下一大片,便是作戰之心半點也無!南蠻便追殺上來!”
聽那親將結結巴巴的把前線戰事描述了一遍,左良玉不由得怒從心頭起,當即便傳令:“將這廝給老子拖出去斬了!腦袋掛在纛旗下面,示眾!柳先生,你在南京時間久,熟悉南蠻各部兵馬,你跟本帥一道到前沿督戰!給本帥辨識一個南蠻各部軍馬,介紹一番他們的優劣所在,也好讓本帥心中有數,各個擊破!”
鮮血淋漓的一顆人頭掛在了纛旗旗杆上,左良玉披掛整齊,頭上戴著雲翅盔,身著長身罩甲,甲葉露在外面,卻是明甲樣式。從肩到手臂處,還有一副臂手,甲葉精良,閃閃發亮。腰上扎著犀牛皮製成的鞓帶,上面掛著弓箭,肋下更有一柄用金絲裝飾護手吞口的部位的寶劍,寶劍的鋼口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單從劍鞘上鑲嵌的五顏六色的寶石便可知,左良玉對這柄寶劍的喜愛程度。快步走動時,手臂處,腳擺處,不時露出內中鮮紅的大紅蟒服。背上繫著大紅色的披風,加上亮閃的甲葉臂手,左良玉整個人便如同新掛了一層錫的馬鐙一樣,光彩照人,在數千家丁的護衛之下更顯其威武不凡。
出於職業習慣,剛剛從南京城趕回來的柳敬亭本來還想再描述幾句,卻被一名家丁給週上馬背,“柳先生,咱們還是快些跟上大隊,不然,到時候大帥到了地方見不到您,少不得又要行軍法殺人了。那時,倒黴的可不光是小的們!”
火線,已經推進到了江干上。在施琅的指揮下,沿江的幾座碼頭,被南粵軍控制,大批的兵馬火炮彈藥,從船上解除安裝,從棧橋上,碼頭上源源不斷的向火線開進。
遠處的九江府城頭,赫然飄動著梁國公李守漢的旗幟。卻是九江巡撫已經得到了訊息,立刻率領九江的軍民官吏上城助戰,守禦城池,防止左軍潰兵趁火打劫。
原本駐紮在江邊的幾座左軍外營大營,卻早已將左軍旗幟扯下來,在望樓等顯眼處豎起來了白旗。營門大開,營門口站立著幾隊精神煥發的水師陸營官兵,營壘內的左軍外營兵馬,紛紛繳械解甲。
稍遠一些的左軍營寨,則是緊閉營門,偃旗息鼓,任憑著施琅率領著水師陸營從自己營寨面前經過。
在水師陸營的後面,警備十二旅的兵馬、近衛旅的兵馬,趾高氣揚的向他們遠遠的喊話:“這就對了!咱們奉旨討逆,打得就是左良玉父子!你們不過是跟著他們混飯吃的額!犯不著給他們陪葬!老老實實地在營裡待著,看著咱們怎麼打仗的!”
“沒啥事就在營裡待著!別他孃的胡思亂想!不然,老婆成了別人的,兒子改了別人的姓,你辛辛苦苦弄來的錢,也就成了別人的!到那時,別人花著你的錢,睡著你的老婆,還打著你的娃!”
五花八門的喊話聲,壓住了火線上的銃炮聲和喊殺聲。但是,這類聲音,對於外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山賊馬匪杆子民團土寇出身的傢伙來說,威力不亞於銃炮齊射。本來嘛!大家跟著你左良玉父子混為的是啥?不就是銀子女人嘛!可是要是把命給混丟了,那要再多的錢有啥用?今天的事擺明了是梁國公來找你左良玉父子爺們兒的毛病來的,咱們犯不上趟這趟渾水!
有樣學樣,所謂的前面烏龜爬開路,後面王八跟著爬。一個外營營寨豎起了白旗,緊閉營門,同時向空中連續施放空炮來表示自己並無惡意後,緊接著,見它沒有遭到南粵軍的攻擊,只是派出了一隊人作為監視,頓時,幾乎所有的外營營寨兵馬都如此辦理。有那臉皮厚的,甚至派人挑了擔子,送了點心茶水果品到行軍路旁來拉關係攀交情。
這麼一來,施琅和李華梅便可以放心大膽的將大部分兵力投入到對左夢庚統領的內營親軍的打擊上來。這樣一來,左大少帥的壓力便驟然而增。
當左良玉統領著數千家丁衝到戰場邊緣增援左夢庚時,左夢庚已經被施琅的水師陸營打得敗退了下來。
“不許退!不許退!誰退老子殺他全家!”左夢庚率領著督戰隊,手中大刀舉起落下,只殺得人頭滾滾。幸好,敗退下來的人們不過是左軍親軍的前哨部分,不曾造成大面積的潰敗,費了一番力氣後,終於穩住了陣腳。
“你去!告訴大少帥,就說咱老子帶著精銳來給他掠陣,讓他放手去打!不要讓咱老子的兒子輸給了他李守漢的女婿!”
吩咐了手下中軍材官去傳達自己的軍令,左良玉站在馬背上,只管狠狠的透過炮火硝煙,看著南粵軍背後、側翼的那些不久前還樹立著左軍旗號的外營營盤,如今,這些營盤上空,一色飄動的都是白旗。營盤寨柵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觀戰的人頭,卻絲毫沒有往日喧囂擾攘的吵鬧,靜悄悄的。
“這群混賬東西!等老子打完了仗,再來收拾你們不遲!”左良玉也只能恨恨在心裡罵上一句。
左軍的組成形式,類似於土匪馬賊們的合夥,對外是一個大的團體,對內,卻是涇渭分明壁壘森嚴。以一個大綹子為核心,為旗號,各種各樣的綹子匯聚到這個大綹子老大的旗幟下,成為一個大的土匪團伙。大綹子下面還有小綹子,小綹子周圍還有各種跟著土匪混飯吃的所謂“二道毛子”。左良玉的軍隊就屬於這種形式。內營,就是他的大綹子,外營的兵馬,就是那些依附他的小綹子。這種格局倒也頗有幾分為公知們推崇萬分的《大憲章》精神,也就是所謂的“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其實,如果我們摘掉了自帶跪舔功能的有色眼鏡來看大憲章的話,就會發現,所謂的大憲章,不過是個各個方面的勢力的妥協性檔案罷了!誰讓狗屁的英格蘭王國國王的王位是靠著聯姻、繼承而獲得的?現代西方媒體總是在叫囂著,***們即將要透過子宮來佔領整個歐洲。可是,這些媒體們卻忘記了,歐洲的政治版圖的形成、劃分,歐洲各個國家的歷史,不是靠著大一統的文化思想來完成推進的,而是靠著各國王室成員們女人的**和男人的**來完成的。你自己祖上都是這麼玩的,憑什麼來指責別人呢?
中國的學者之所以人云亦云的突出《大憲章》的歷史影響力,恐怕也是由於對於西方的崇拜和普世價值的意識形態心生嚮往,並非真的喜歡什麼《大憲章》,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他們的目的除了逆向民族主義之外,就是要貫徹執行所謂的大憲章裡提出的各種割據特權罷了。各類人的特權,從教會到貴族領主,以及所謂的新生市民階層,其實也就是商人們,唯獨沒有普通的農民和工人。這一點,十二世紀的英格蘭貴族們倒是和大明朝廷的東林黨們一脈相承師出同門。都是為了自己的特權(聽宣不聽調、不繳稅,不承擔義務等等)而不顧一切。除了這兩點,不厚道的作者想不到還有別的什麼理由來說明這些學者們的出發點。
其實,要是這麼說的話,我中華天朝玩這些所謂的皿煮,要比阿爾比昂人早上千年。我們的春秋戰國時代,周天子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各國國君都對他盡忠,但是,國君手下的公卿就沒有這個義務了。而公卿手下計程車更是連對國君的盡忠義務都沒有。只效忠於自己的主君。
這也就是為何秦國能夠橫掃關東六國的原因之一。六國國王不能集中、動員起國內的全部力量來同秦國對抗,各個國家的公子王孫們掌握的人口、資源不經過他們同意,國君是無法動用的。所以,不論是長平之戰也好,邯鄲之戰也好,還是鄢郢之戰也好,其實,都是秦國舉全國之力來打敵國國君一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