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事交給大將軍和老馬,朕只管掌舵便是。閒暇時看看花鳥,做做詩詞,弄幾方印章,品酒聽戲。也是人間樂事。所謂的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便是這般境界吧?
坐在肩輿上,身體輕微的伴著太監們的腳步而晃動,讓朱由崧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他已經打算好,辦好今天這樁太子案,便回去喝酒,鑑賞一下阮大鋮新近編著的戲曲。
一陣細密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皇爺,皇爺!”聽這稱呼,朱由崧不問便知道,來人是宮裡有職分有體面的大太監。
來者小碎步跑到了朱由崧近前,“奴婢盧九德見過皇爺!”來人正是眼下南京的提督京營太監盧九德。
“有什麼事?”
“啟稟皇爺,大將軍撥給奴婢用於訓練京營新兵的四百名教頭,五千套甲冑兵器已經到了。奴婢命人在寧國、徽州等處招募的一萬新兵也即將到達留都,不日便可開始操演!”
朱由崧和崇禎一樣,從內心之中都希望擁有一支自己掌握的親信部隊。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要盧九德去訓練新兵的緣故之一。而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個奴才在這次太子案風潮之中處事得當。
當初前往拜見北來太子的官員絡繹不絕,作為提督京營太監的盧九德也隨大流前往,但是,端詳眼前這位太子,卻也是一時難辨真偽。可是,這位太子卻大聲申斥道:“盧九德!汝何不叩首?!”被這氣勢一時所震懾,盧九德不自覺的便跪下叩頭,口稱:“奴婢無禮。”那太子又道:“汝隔幾時,竟肥胖至此;可見在南京很是受用啊!”盧九德卻是避而不談,只管叩頭說:“小爺保重。”辭別了這位太子出來,盧九德立刻變了一副面孔,與身邊官兵言道:“咱家未嘗伏侍東宮,如何能夠分辨真偽?看來有些相像,卻又認不真切。”隨後便安排手下的兵丁,“汝等好好守視!真太子自應護衛;即假者,亦非小小神棍痞棍騙子,須防他逸去!不好追究背後主使之人立功!”
於是,京營兵馬便將這位太子的駐地圍了起來,不得隨意進出探視。對此,弘光皇帝朱由崧、大將軍李守漢、首輔馬士英都很是滿意。
對於這位太子的真偽,李守漢早已在弘光皇帝面前做了一個評判,根據此人所描述的情形,不必見到他本人,李守漢便已經確定他是個西貝貨無疑!
所以,當弘光皇帝憂心忡忡的召見他到武英殿秘密商議太子一事,愁形於色的問他,“太子若是真的,朕當如何自處?”這個時候李守漢很是篤定的回答弘光,“恐怕太子未必能夠來到南京!”
“何以見得?”弘光皇帝頓時來了精神,臉上愁雲被一掃而空。
“陛下,第一,朝中見過太子的人不在少數,可以令他們前往辨識詢問,可鑑定其真偽。第二,以臣看來,此人所說之言辭,不盡不實之處實在是太多,可謂是破綻百出。未必是真太子!”
聽到李守漢說的如此確實,朱由崧也有些底氣了,“大將軍何出此言?”
“陛下,臣從前往拜謁過此人的官員處詢問得知,此人自述如何逃出京師,如何到達留都。陛下請看。”李守漢從袍袖之中取出了數張寫滿了小楷的字紙。臉上冷笑不斷。
“太子語之曰:‘昔賊破北京,予趨出欲南走,時賊恐上南行,俱嚴兵堵截,無些子隙處;東、北二面亦然。獨正西一路為賊巢窟,賊之來處兵眾稍疏,予遂西走,終日不得食,晚宿野舍開浴堂家。及明,復走。自北七日不食,轉而南,遂止於高夢箕家’。”
讀到這裡,李守漢冷笑聲又提高了八度。這個時代的北京城被李自成攻陷時的兵力部署情況咱們就不提了,通州就有老子的兵馬,天津也有。李自成也只能對通州、天津方向放出部隊警戒,如何能夠無一些子縫隙?就算是按照歷史上的情景發生,你一個從小生在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天潢貴胄,從小穿衣吃飯都有人服侍,只怕連自己上廁所解手都不會。又如何能夠向西而逃,在荒郊野嶺裡行走,而且終日不得食?露宿於荒野之中?試問倘若是真正的太子,孤身一人如何生存下來的?而且連續七日不得食?你居然沒有餓死?這不是和李守漢聽說過的我爺爺八歲全家一百多口就被共@產黨殺死了,然後我奶奶1965年從日租界逃到了連雲港一樣嘛!
李守漢將自己的這一番判斷說與朱由崧聽了,同樣有過逃難經歷的朱由崧不住的點頭稱是。“朕當初逃出洛陽,若非幾名內侍拼死護衛,早已死於亂軍之中。”
所以,才有了武英殿上朱由崧如此淡定高姿態的宣佈如果是朕的侄兒,大行皇帝太子的話,朕當即便脫袍讓位的舉動。已經幾乎板上釘釘是假貨,咱還怕你作甚?!
興善寺內,前來審驗鑑別太子真偽的“審查委員會”官員們,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弱冠少年。雖然也是一臉氣度不凡,倨傲之色,但是卻如何也不能用天家氣度來形容他。
這個少年東向而倨坐,面對著魚貫而入的諸多文武勳貴卻是理也不理,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管命人將他扶起,點燃香燭,跪拜在地口中念著“太祖高皇帝、皇考”等語,臉上淚水潸然而落。
“諸位大人到了,你為何不見禮?”負責看護監管他的錦衣衛馮可宗厲聲喝問,打算在列位勳貴大人面前表現一下、
“此乃我家之天下江山,又要與何人見禮?”少年倒也不含糊,當即便回了馮可宗一句,將他噎了回去。
聽到這樣的話,群臣之中有人驚愕,有人歡喜,但是,王鐸等教導過太子的人卻是暗自搖頭。
王鐸命人展開一幅圖紙,“這位小爺,請你給咱們講說一下,這裡是什麼所在?”當了太子三年老師的王鐸,已經有九成九的把握斷定眼前之人是個顏家老巷出來的貨色,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按照議定的程式來,以便讓那些妄人閉嘴。
“這是北京的皇城、宮城。”那少年倒也不含糊,瞟了一眼,便說出了圖紙上畫的是哪裡。
不但辨認出了地圖是北京皇宮,而且還當即便指著地圖上的承華宮言道:“這裡是我居住的地方。”指著坤寧宮說道:“這是我母后娘娘所居住的所在。”
“公主殿下今何在?”
“不知,想必死矣!”
“據聞公主同宮女叩周國舅門?”那官員不動神色的用最新得到的訊息變更了主角試探著反駁少年關於長平公主已經死了的說法。崇禎當時雖然砍了公主一劍,但公主並沒有死,而是被及時搶救了過來,後來便一直被安置在北京。弘光之前派過使團去北京探聽過訊息,所以對於公主保住了一條性命的事雖然老百姓不清楚但大多數在南京官員都清楚。
有個官員見少年答錯了就站出來說:“公主和宮女一起逃到周國舅(周奎)家去了。”這意思就是,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就別裝了老實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