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字字如野狼的尖牙利齒,撕扯著李守漢的血肉。句句似千鈞大棒,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是啊!我李守漢,我們李家全家,我們南粵軍全軍上下,都想做扶唐室江山大廈之將傾的郭子儀,做扶保成王的周公,可是,偏偏有人要認定你就是現世的曹操,活脫脫的李淵!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我本來是要做大明朝廷的中興之臣,就像無數人所向往的那樣,改變這個最後一個漢人王朝的覆沒命運,但是,為什麼要這樣的對待我?”
李守漢的胸腹之間又是一陣煩惡,彷彿有些東西要吐出來,可是,那種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於難受了。也許,所謂的骨鯁在喉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想做郭子儀,他們卻認定我有趙匡胤的野心。我想學習周公,他們卻堅定的認為我是李淵和王莽。這天底下,還有一個好人走道的地方嗎?”李守漢在心裡暗自嘲笑著自己。
“也許,是我這些年來,太過於曲意逢迎這些人了。慣得他們毛病出來了!”驀地,李守漢心中凜然一動,一個念頭湧上了心頭。這個在他心裡隱藏了很久的念頭,今天終於從內心的最深處爆發了出來。
“當年主席說過,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妥協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我這些年,不就是一直在曲意討好,妥協退讓是什麼?!”李守漢想到了此處,頓時覺得,一切問題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這些狗東西,哪個不是記吃不記打的?滿清入關之後,可是一直都是用大刀利斧、文字獄、抄家、發配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來收拾他們。結果呢?這些貨色們哪個不是老老實實的等著別人來抄家,等著別人來把他們的妻女送去給那些渾身臭哄哄披甲人暖被窩?他們敢給康熙雍正乾隆放個屁?!還不是照樣的得歌功頌德,聖主聖明,生逢盛世的寫詩作文來歌頌?!”想到了歷史上江南文人,乃至整個文人集團的醜惡表現,李守漢便是心下釋然了。
“也許,我早就該用大刀和火銃來跟他們說話,來跟他們講道理了。”他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想起了在江南地面上,“威名”能止小兒夜啼的“排槍御史查白地”來了。這位爺在收取歷年來積欠錢糧時,可是從來不會和那些紳糧大戶們講什麼國計民生軍需民食的大道理。他只管把你家欠繳的錢糧數目貼在你家門扇上,然後,告訴你我哪天來收。你要是膽敢把門扇上貼得公文告示撕下來,那好吧,守在門口的兵丁會立刻回去報信。跟著便是大隊人馬殺到,把你滿門老幼盡數捉了。讓你在班房裡聽著全家老小的哭嚎哀告來跟他低頭求饒。
這一點,在歐洲差點就成了歐版秦始皇的炮皇拿破崙也是深有體會。他可是面對著保王黨人在巴黎的暴動時,很是和藹的在街頭使用大炮來跟他們講道理,勸他們回到自己家裡去的。
他是想到了哪裡便開口詢問:“查相公等人呢?他們為我南粵軍出力,在江南各處推行新政,早就被人恨之入骨,不要被我們連累了才好。”
“主公,這點您放心。”李沛霆見李守漢半晌無語,突然間開口問起了查白地那廝,一時卻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查某也是個好角色。多鐸渡江,南京被奸佞獻城,蘇州城中也有人蠢蠢欲動,準備與之呼應。查某便設計將此輩誘出,以設宴共商大計為名,在酒席宴上伏兵突然殺出,以數百支火銃排槍齊射,將蘇州城中準備投降清軍的大士紳盡數擊斃,懸首於各處城門。隨後,便派兵將他們的家財、奴僕妻妾等人全部抄沒。此時,便在上海縣各處廟宇道觀等處關押。請主公的示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見李沛霆問到了這裡,站在門口剛剛趕來的水師左翼艦隊提督張小虎,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腰間的子藥盒子,他知道,以往大凡有這種事,等待這些人的,往往是死亡。
“為什麼一定要殺了呢?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樣吧!你們公事房拿個章程出來,看看各處的工程哪裡還有勞動力的缺口,讓這些人去幹活,贖罪吧!記住了,他們的口糧衣食,要從自己的勞動之中獲得。不幹活,便沒飯吃,沒衣服穿。”
在門外的張小虎不由得吐了一下舌頭,自己的這位主公,終於又露出了獠牙了。讓這些大戶人家的家人,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的,到南粵軍修路修橋疏浚河道建設港口碼頭的工地上去幹活,美其名曰贖罪,然而卻是要靠自己的一雙手來獲取衣食,這不是比殺了他們還要讓他們痛苦,還要讓他們煎熬?
乖乖!這麼一來,只怕不用到秋後,這些人能夠活下來一半就不錯了!
作為水師提督級別的將領,張小虎主持修建港口,建設碼頭炮臺,疏浚河道可不是一次兩次了,那種極其繁重的體力勞動,強度之大,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工地上監工們之中流傳著一句話,“你挖、運一天的土方下來,能夠自己爬上鋪板,能夠站著撒尿,你就可以說自己是一條漢子。”
“査先生也在上海縣嗎?”
“正是。蘇州城中雖然殺了一批人,暫時把奸賊們的勢頭氣焰打壓了下去,但是,現在清軍大軍開始往蘇杭一帶追擊而來,城中不穩,査某便押運著城中糧草布匹等重要物資,乘船往上海縣來了。”
“嗯,也好!留下一座幾十萬張嘴要吃飯的蘇州城給多鐸也好!”李守漢可不相信多鐸有陳毅陳老總的本事,能夠在自己斷了糧食來源,搬空了府庫(這裡說的是把糧食等物資運走,反正都是南粵軍自己的。但是金銀細軟綢緞這些奢侈品硬通貨還是留下了。)的情況下,養活他的幾十萬大軍,養活江南這幾百萬人口。
“外面是誰在那?”李守漢早已隱約從窗欞之間看到了張小虎的身影。看到了那個已經禿得不剩下多少頭髮的腦袋在陽光下發著可愛的光芒了。
“稟主公!是標下張小虎回來了!”聽到李守漢帶著幾分調侃味道的問話,張小虎心中一喜,知道自己這位主公此時身體和心情都沒有大礙了,便搶步上前,在門檻處便要跪倒行禮。
“行了行了!小六子,你這一把年紀了,身上那麼多的傷,腿腳又不好。而且,說起來你還是二丫的師傅,以後這套俗禮,咱們就免了吧!”李守漢擺擺手,示意張小虎不必跪拜了。
“這怎麼可以!”張小虎還是規規矩矩的跪倒磕了一個頭,然後,在李華梅的攙扶之下站起身來。
張小虎之前是奉了李守漢的將令,往膠東半島的登州膠州等處給鹿瑪紅運送糧餉兵員服裝火藥兵器等補給,順便用艦隊本身的兵員和火炮,幫助大少奶奶在沿海打掃一下那些降了清軍,奉清軍號令的圩寨。
隨著艦船抵達膠州灣,登萊地區的形勢瞬間為之一變。不僅僅是鹿瑪紅、範曉增、廖冬至的南粵軍本部士氣大振,得到了補充之後實力大增,便是像謝遷這種接受了南粵軍委任,在南粵軍旗下領取補給的義軍,也是隨之面貌大變。
因為,李守漢命張小虎隨船帶去了一樣東西交給了鹿瑪紅。
大明朝廷的官員告身文書,用我們熟悉的話講就是委任狀。不僅僅是一批空白的告身文書交給了鹿瑪紅,讓她可以隨意填寫,隨便任命文官道員以下,武官參將以下的官員。更是讓鹿瑪紅為之驚訝的,是李守漢將印刷官員告身文書的雕版以及顏料都命張小虎運來了一批。免得鹿瑪紅委任狀發的太多了,手頭的存貨用完了。
“你打下一座縣城,你就是縣令!拿下一座府城,你就是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