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府內的勸進活動,熱熱鬧鬧的搞了幾天,但是卻是一副冰火兩重天的情形。街頭巷尾到處都是情緒熱烈的人們在那裡或是口沫橫飛的宣傳鼓動,大肆宣講梁國公他老人家的豐功偉績,應天順人。或是攔住路人請他取出隨身攜帶的護照來,抄錄下護照編號,然後請他在勸進簿子上簽名、蓋指模。那情景就和某年的超級女聲投票差不多。
可是,就像是颱風的颱風眼裡最平靜一樣,被萬眾矚目的梁國公府卻是平靜如常。府中各色人等該幹什麼幹什麼。彷彿外面鬧得沸反盈天的勸進群眾活動是另外一個世界。
便是內宅之中,卻也是異常安靜。若是換了以往,只怕黎慕華第一個便要跳出來有所動作。可是經過了一番冷宮待遇之後,她也變得成熟沉靜了不少,除了讀讀書,看看花,喂鳥養魚之外,便是給鹿瑪紅寫信,告訴他們夫婦二人孫兒在廣州的情形。
她口中的孫兒,乳名喚作太平的李華宇長子(?),此時卻和叔叔姑姑大好、小好兩個人一起,三個小孩子被李守漢一道帶著在後園中池沼邊上釣魚。
這個池塘也是精心設計,水道與外面的幾條小河相通,引得活水往來流通,養得池塘中紅蓮綠葉相映成趣。一條條的錦鯉、紅魚不時的荷葉下面跳出來活動一下身軀,打幾個挺,濺起朵朵水花。
李守漢便在池沼當中的水榭之中拉了一張小竹椅子,手中擎著一根釣竿,在那裡學習姜太公。旁邊的三個小孩子不時的在他耳邊身旁又叫又跳,一有點動靜便是歡喜異常,搞得伺候在側的丫鬟保姆們也是苦笑連連,不過,看著國公爺和七夫人都在那裡十分歡喜,這些人才將一顆心放回肚子裡。
“爹爹!爹爹!”小好奶聲奶氣的指著猛地向下一沉的鵝毛魚漂,示意給李守漢去看。方才李守漢給這叔侄三人說過,若是有魚兒咬鉤了。那鵝毛魚漂便會向下沉,到時候一提釣竿便有魚兒出水。
果然,李守漢用力一提釣竿,一條金翅金鱗的鯉魚很是不甘心的搖頭甩尾的浮出了水面。
好兆頭!饒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摻和這次廣東官員的勸進活動,只管將自己手中事務做好的李沛霖,遠遠的站在水榭的入口處見到了侍衛們大呼小叫的拿著網抄將那條鯉魚從水中撈出,放入一旁的竹簍裡,也不由得心中一動。
“宗兄。何事來得如此匆忙?”放下釣竿,接過侍衛們遞過來的熱毛巾擦擦手上的水珠,李守漢心情頗為舒爽,示意三個孩子向李沛霖行禮問好之後,這才詢問李沛霖的來意。
“主公,京中內閣有旨意到。因李闖準備渡河騷擾山西,朝廷震動,皇上下旨令四方兵馬勤王。”
又要勤王?李守漢猛不丁的有些發矇。眼前子孫在歡聲笑語,讓他有些忘記了今夕是何年了。崇禎十七年!李自成佔據西北,張獻忠控制四川。多爾袞虎據遼東,三家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北京城裡的那張皇帝寶座。
“各方動作如何?”
“鳳陽總督馬士英有書信到,除了感謝咱們借了錢糧給他撫慰流民、修補城池之外,更有兩件事情相求。”
對於鳳陽總督馬士英這個被東林抹的黑得不能再黑的散盡家財抗清而死的大奸臣,李守漢印象一直不錯。與馬士英多次書信往來後,發現此人確實是個肯做事也有能力的能臣,於是乎,多次相助餉械,相助他在鳳陽地區收拾殘局。而馬士英也是聞絃歌而知雅意的人物,既然這位被朝野上下的東林黨一直視為閹黨幫兇的國公爺如此示好。怎麼能不好好的與之交往一番呢?
所以,不管是李大公子在皖北招募兵丁,還是南粵軍在安慶設立水師大營,只要是他馬士英能夠幫上忙的事情。這位馬總督都是鼎力相助。
“馬瑤草有什麼難為的事情,居然用到了求字?”李守漢不由得笑了出來。
“無非是軍餉糧草甲冑器械等事。”李沛霖做了一個前提性的發言,然後才緩緩的說出:“馬瑤草所求之事,也是與勤王之事有關。”
馬士英與籍貫順天府大興縣、現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控制著陪都、江南和淮揚地區的史可法二人關係不錯。(嗯?哪裡又有點不對了。馬士英這個大奸臣居然和史閣部關係不錯?)如今崇禎同學的旨意下了。要求各處兵馬勤王,連遠在嶺南的李守漢都接到了旨意,身處淮揚地區的史可法又怎麼能夠逃脫呢?他接到的旨意是令他以督師名義出兵“勤王”。在接到旨意兩個月後,史可法傳令江南各鎮兵入援,誓師勤王。(這是史實。他在崇禎十七年二月接到的命令,四月十一****才下令動員,到了二十二日,得知北京城已經被攻破,朱由檢同學去了景山單程遊。中間的這兩個月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可是,淮揚地區、留都、江南雖然素稱富庶,但是卻也是餉械兩缺,錢糧不足,軍隊欠餉嚴重。史可法又是職責所在,只得與鄰近的好友馬士英商榷辦法,上哪裡去籌措這大筆的軍餉軍糧?
於是,便有了馬士英開口向李守漢尋求幫助之事。
“江南富庶之地竟然餉械兩缺?”李守漢聽得了馬士英為老朋友史可法求借勤王軍資之事,不由得兩眼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在逗我呢是吧?誰不知道揚州、江南素來都是富得流油,在那當官都放屁油褲襠的地方?!還說什麼餉械兩缺?”
李沛霖手中捧著馬士英的書信,被李守漢的憊賴神情弄得又好氣又好笑。您還好意思說這些?史可法如今就算是想在揚州、留都和江南一帶找大戶攤派,想方設法的而籌措軍餉,只怕都找不到人!您可是在一開始就往長江流域運河流域大肆走私精鹽,擠壓揚州鹽商的利潤空間和生存空間的。
如今江南各地雖然因為不歸南粵軍管轄而沒有執行各項稅收錢糧制度,可是士紳富戶的日子仍舊不好過。原因很是簡單,不曾進入南粵軍在上海、江南等處設立的兩個外圍組織,松江商貿區和江海聯防協定的,也就是沒有給南粵軍當商業和金融上的帶路黨的傢伙,沒能混上買辦資格。不曾與南中商人們展開貿易活動的,大多混得無比悲催。
僅僅是晉商率先發起,無數江南商人跟進的一兩白銀換一塊銀元的行為,就已經讓無數家中藏了數十萬兩白銀的富戶悄無聲息的財產縮水了至少一成!原因很簡單。南中銀元一塊含銀成色頗高,對外打得招牌便是純銀之物,其實也差不多了,成色應該是在九九八以上了。一塊銀元折算下來銀應該為八錢上下,而江南的細絲銀子。成色大多是在八成五左右!也就是一塊銀元實際上都是當一兩庫平十足紋銀用!但如果是民間其他的銀子,比如元絲、餜子等成色不好的散碎銀子,估計還要一兩半。扣除火耗和運輸折損,僅此一項,晉商們和南中商人們就獲利頗豐。更不要說那些大工場採用果下馬紡織機生產出來的精製細布、還有細鹽、白糖等物。這些商品,都是悄無聲息的將淮揚、江南的財富收割走的罪魁禍首。
再加上官紳大戶們仍舊不交稅不交糧,你讓史可法一個空頭督師如何去面對分別駐守淮安、泗州(今安徽泗縣)、臨淮(今安徽鳳陽臨淮關)、廬州(今安徽合肥)的總兵劉澤清、高傑、劉良佐和靖南伯南得功這群驕兵悍將的鼓譟索餉?左思右想,也只有向梁國公開口求助了。於是,便只得老著臉皮請朋友幫忙,代為開口試探。
“要借多少?”李守漢倒也是直截了當。
“馬瑤草信中不曾說明。只是說有此事,請主公看在同殿稱臣的份上予以關照。具體事務,他會讓史可法派人到留都或者是上海去同我南粵軍之中主事之人相商。不過,從他字裡行間逗露出的一點意思來看,史可法至少要借足可以支應三萬人兵馬數月的糧餉和軍械甲冑!”
“哼!”李守漢鼻孔裡哼了一聲,將手中的毛巾丟到了一旁,這些人總是以為別人的錢糧器械都是大風颳了來的一樣簡單容易,只需要自己開口便是。天下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史可法表示可以免去江北的鹽稅。或是用鹽稅做抵押來充抵貨款。”這話倒是讓李守漢心裡舒服了一點。用揚州、淮安等處的鹽稅做抵押,這無疑於是將江北的鹽業也交到了南粵軍手中!
雖然這二十多年來,在鹽漕兩幫和各地鹽商的不懈努力下。江北的鹽稅早就被侵蝕的所剩無幾了。但是,將鹽稅作為抵押物品交到南粵軍手上進行監督,除了給了李守漢一個名正言順進入淮安、揚州地區的理由之外,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將原本是走私的而精鹽變成正式發賣的官鹽。徹底的把鹽業市場進行一次洗牌!
“馬瑤草也是很給他這個朋友捧場。在信中主動提出願意將鳳陽總督治下各處的鹽稅也一併作為抵押物品。”
鳳陽總督全稱為總督鳳陽地方兼制河南、湖廣軍務一員,駐地便是大明中都鳳陽府。雖然歸馬士英管轄的河南、湖廣等處都已經掛上了大順的旗號,可是仍舊是管理著亳州、宿州、潁州、泗州和壽州五州十三縣的鳳陽府和周邊地區的龐大地域,而且影響力巨大、人口眾多。有馬士英的加磅,自然,是李守漢樂於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