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師洪承疇若是說完全沒有一點私心,全部為了江山社稷考慮,那他就不是在大明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當了十二年督師而不倒的人物了。在私下裡,他也有自己的考慮。
將領們的爭論其實也是他內心的糾結所在。
眼下建奴步步後退,根據捕獲的俘虜供稱,眼下建奴各旗都有返回巢穴的瘋傳,一些將領貴族已經悄悄的命自己的包衣奴才把一些貴重細軟之物運回盛京,免得撤軍時慌亂。
而反觀自己這邊,各鎮軍兵每日裡輪番出戰,都是或多或少的有所收穫,一時間各鎮紛紛請纓出戰,士氣如虹。
錦州之圍,已經是唾手可以解圍。
但是,大隊人馬就這樣跑一趟,十幾萬人花費了數百萬軍餉就是為了往錦州溜達一圈?這如何能夠顯出洪督師的本事來?
想到此處,洪督師毅然決然的下定了決心,先是步步為營,解了錦州之圍,然後再看下一步的形勢發展,是否一戰而定遼東!
“本官之意,待解了錦州之圍後,大軍休整數日,向朝廷上報捷報,為諸位請功受賞。然後本官與諸位將軍長驅直入、分進合擊、猛進猛打!先報廣寧之仇,再據遼河之利,彼時有寧遠伯大軍抵達,我軍佔據河海之利,到那個時候,我薊遼軍與南粵軍兩路兵甲並進,直取瀋陽,為朝廷剪除叛賊,為君父分憂。諸君亦可為自己搏一個封妻廕子名標青史!”
洪承疇的話算是平息了各個總兵之間的爭執,各派的意見都有所採納。不管怎麼說,解圍錦州才是第一要務,只有這座城池解圍了,大家的任務才算是完成。
至於說平息黃太吉的叛亂,那些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而且他制定的方略也是頗為符合總兵們的想法,這些人就是不願意將自己兩年來的辛苦被埋沒,將潑天也似的一場大功勞拱手讓給寧遠伯和他的南粵軍!讓自己從此生活在別人的陰影和光環下?門兒也沒有啊!
所以,洪督師提出的先收復廣寧,然後再控制遼河,就十分適合總兵們的脾胃了。一來在軍事上比較保險,同時有這個功勞,寧遠伯來了,也不會獨佔戰勝建奴的功勞。因為寧遠伯在蓋州登陸的話,南粵軍只能打遼陽,而洪承疇的薊遼軍可以打瀋陽。
這樣一來,平定建奴的大功,仍舊是以薊遼軍為主!
一場議事便這樣結束。
唯一的一個比較實際的結果就是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的部下,被調去負責從寧遠經杏山、塔山到松山這一條道路上的糧道。
這條途徑遼西走廊的補給線,如今可是明軍的生命線,如果建奴將人馬從西面的山中衝出來,一直衝到海邊,截斷這個最窄處只有十幾裡的狹窄地帶,那麼這十幾萬明軍可就慘了!
吳三桂所部騎兵多,戰鬥力又強,在關寧軍系統幾個總兵的極力推薦下,洪督師將這項光榮而又艱鉅的任務交給了吳三桂。
“長伯,諸將立功心切,汝當體諒,之前你以立下奇功,吾心自知。日後據有遼河,補給無礙,汝自會上陣殺敵,不會虧了汝。”
這是在私下裡洪督師給吳三桂、吳標二人擺酒慶功時對咱們的平西伯所言。二人的封賞被朝廷頒佈下來,吳標升了神機營總兵,允許統帶一萬兵馬。所部缺額由薊遼督師統籌解決,或是從別部調撥,或是就地招募,朝廷不為遙制。而原本為寧遠團練總兵的吳三桂,調職為寧遠總兵,仍舊駐節寧遠,升為右都督。
二人也算是實至名歸。
入夜,當洪督師的一個年輕俊俏的書童伺候他洗腳就寢後,在被窩裡撒嬌弄痴的問他為啥不肯直搗黃龍時,洪督師眼睛望著帳幕頂,口中說出來了一番道理。
若是等到寧遠伯的援軍到來,然後東西夾擊,肯定最保險。但是這樣有兩個弊端,一來,朝廷的錢糧排程能不能支撐到李某人的大軍到來,朝中的袞袞諸公和皇帝會不會支援這個方案尚在兩難之間。二來,若是寧遠伯的大軍到來,這擊破建奴的功勞嘛,大頭鐵定要歸李守漢!
“就是啊!咱們爺們在這邊咬著牙對付奴賊皇帝領著的大隊人馬,你們南粵軍輕鬆的去掏建奴的老窩?又立功、有發財,外帶著大出風頭的,普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書童在洪督師的懷中用春蔥一樣的手指伺候挑逗著督師大人的神經。
“那,既然不能讓寧遠伯立了這個大功,為什麼不讓二位吳總兵前去呢?”
“要是曹變蛟、楊國柱、王廷臣等人提出來,本督一定允許,但是這兩個人絕對不可以。咱們的平遼、定遼幾尊大將軍你是見過的,不光是它們,還有軍中在用的大量火炮可都是南中買來的,誰都知道南中火器強勝過內地製造的火器,可是兵精器利原本是一體兩面的,再好的兵器也要有用器之人才可以得其所用。那一日一場大戰你也是看到了,薊遼軍中真正能夠用火器用的讓人心驚膽寒望風喪膽的,也就是吳標一部了。別人要是去,也就騷擾一下,要是吳標去了瀋陽,那都是要了黃太吉的命的毒辣手段。”
“那老爺為啥不讓他去呢?他去了立了功不也是老爺的嗎?”
“你懂得什麼?他眼下是老爺心中的定海神針!若是他走了,黃太吉得知訊息揮軍猛撲,狗急跳牆,我拿什麼來對付十幾萬瘋狗一樣的建奴?”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洪督師便不再多言,只管用自己那根定海神針直搗書童的黃龍起來。
一時間小書童媚眼迷離,口中大大親爹的亂叫著。越發的激起了洪督師征伐之意,不住的揮兵強攻直搗,直殺得小書童嘴歪眼斜,求饒不止。
洪督師的定海神針在書童身上直搗黃龍之際,代表著他的一面旗幟卻插在了繪製的十分精細的一幅松錦戰場地圖上。
同樣被插在地圖上的,還有明軍各個總兵的旗號,吳標、吳三桂二人的旗幟較唐通、馬科白廣恩等人的要大了一圈。看得出,製造這些旗幟的人,是根據旗幟所代表的人物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程度來安排尺寸的。
“皇上,各位王爺貝勒都已經到了,請您訓示吧!”
范文程將最後一面代表吳三桂的旗幟插在明軍陣勢的後方之後端詳一下,地圖上標註的敵我態勢與事實一般無二,這才低聲請黃太吉訓示。
這間大廳,乃是舊日一個明軍守備府邸,臨時改成了皇帝下榻之處。從瀋陽運來的黃花梨桌椅替換了原有的傢俱,地板上更鋪著厚厚的精細羊毛地毯,四壁還掛上象徵滿洲人圖騰的各色掛毯,顯得富麗堂皇。
正堂上,更是擺放著幾個薩滿教的神像,香菸繚繞之中,顯得那些猙獰可怖的神像越發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