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之內,一縷淡淡的香菸從銅製的香爐口中向外飄蕩,令暖閣內站立的太監宮女們有些如痴如醉。
崇禎皇帝滿面笑容地看著眼前的紅人吳良輔送來的幾分新的奏疏題本。
看著眉開眼笑的崇禎,在場的太監和宮女們心中無不是悄悄的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遼東戰事膠著,內地又有流賊與奴騎往來各處攻城略地,河南、山東畿輔等處,幾乎是一觸即潰,流寇與建奴如入無人之境。
這些天崇禎皇帝己經不知發了多少次無名火,前幾日更是為了一點小事將一名太監立時杖斃。這一來他身旁的宮女太監們,無不是戰戰兢兢。此時偷眼觀看皇爺龍顏大悅的樣子,心中舒展的同時,也是在暗自揣測,難道前方傳來了什麼捷報?
崇禎忽然一拍書案站了起來:“好!誰說京營不堪造就?此番出戰的京營將士,先隨寧遠伯平定聞香教教匪,如今又在臨清州大敗建奴阿巴泰所部,斬首奴賊三百二十餘級,我大明中興有望!”
聞訊趕來的王德化與王承恩二位大太監,向崇禎皇帝叩頭道喜之餘,眼睛的餘光掃過書案上的那份京營將士臨清州大捷事的題本。
上面大概寫了賴天子洪福,寧遠伯指揮得當,我京師南下剿賊之三千營、神機營將士用命,一舉敗建奴於臨清州。計斬首三百餘,陣斬偽牛錄章京並繳獲其盔甲旗幟等。另據俘虜供認,建奴統帥阿巴泰之子,也於亂軍中斃命。我軍士氣大振,追亡逐北,建奴潰不成軍。我三千營將士不敢懈怠,現正全力追擊,務求犁庭掃穴以報君恩。稍後將有詳細奏報,另有斬首繳獲尚未清點,需待滅敵之後詳查等字樣。
兩個大太監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對這份題本之中所奏的戰功真實性表示懷疑。崇禎皇帝不清楚,京營的情形卻瞞不過這二人,想來是寧遠伯見京營戰鬥力實在不堪,卻又想要在皇爺臉上增添些光彩,於是乎或是將本部人馬之功相贈,或是令京營人馬出戰,卻以本部人馬相助立功。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不太相信這場勝仗是京營將士自己打的。
但是皇帝興致如此之高,他們二人又如何能夠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敗皇帝的興?只見崇禎興奮的在暖閣內快步轉了幾圈,口中不住的自言自語,在王德化二人聽來,頗為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什麼此番寧遠伯果然不負朕意,將京營將士好生的錘鍊了一番,不但可以對戰教匪,如今更能夠面對建奴阿巴泰所部戰而勝之,足見京營之兵尚可造就。
回到了自己的書案前,崇禎穩住了心神,稍稍沉思了一會,“兩位大伴,你們安排人手下去,好好的查驗一下此番京營將士立功情形,該賞賜銀兩財帛的便賞賜,該加升官職的便要升官職,朕要給天下人樹立一個榜樣,只要一心一意的給朕出力辦事的,朕絕不吝嗇官職爵位銀兩財物!”
“皇爺,剛才田妃宮裡的管家婆來乾清宮請示,說皇爺賞賜的南中荔枝,田妃不敢獨享,特意請了皇后和袁妃等人一併享用,皇后命人來請示皇爺,若是此間皇爺不忙,是否可以。。。。。”
“朕當然有空!與皇后等人同享那稀罕之物。”此時的崇禎興致頗高,不待奏事的小太監說完,便一迭連聲的命人擺駕往田妃宮中去。
只留下兩位王公公替他處理這些奏疏題本。
“王公公,京營那群猴崽子能夠把阿巴泰打敗?咱家說什麼也不信!”
“咱家也不信!”
不但兩位王公公不相信,便是千里之外駐守臨清州的阿巴泰本人,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臨清因為運河鈔關的緣故頗為富庶。
這裡便是西門大官人的家鄉,著名的單口相聲《連升三級》的主人公張好古便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同樣的,這塊土地還是山東快書的發源地。這裡的另外一個明末的名人,便是此時正在湖廣一帶同張獻忠周旋的左良玉。
關於這塊土地的繁華富庶,明代大學士李東陽曾賦七絕歌頌:“折岸驚流此地回,濤聲日夜響春雷。城中煙火千家集,江上帆檣萬斛來。”“千里人家兩岸分,層樓高棟入青雲。官船賈舶紛紛過,擊鼓鳴鑼處處聞。”
座落在城北郊三里許衛運河套內的舍利寶塔,與通州的燃燈塔、杭州的六和塔、鎮江文峰塔並稱運河四大名塔。
不過,這些形勝之地,如今遍佈著建奴八旗的旗號營盤。
城內的大寧寺如今是饒餘貝勒阿巴泰的駐節之處。
臨清富庶,攻破臨清之後,城內的子女玉帛盡數歸了阿巴泰所部。城內的大寧寺,清真寺、滿寧寺等處寺廟,官衙、鈔關等公共建築和孔廟等處,俱都變成了兵營和儲存財物監禁掠來女子丁壯的所在。
攻破臨清所獲得收穫,單單銀兩一項便高達數百萬兩。另外還繳獲了運河之中的數百艘滿載著糧米的漕船。
這一下,頓時讓阿巴泰所部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從打一入關開始,他們便到處劫掠,將俘獲的人口丁壯不分青紅皂白,盡數剃了頭髮,然後加以恫嚇,讓這些被虜之人恐懼萬分,誰也不願意成為官軍刀下的軍功首級。於是乎,只得隨著大隊人馬行走,走上幾天下來,老資格的俘虜便成了新奴才。
阿巴泰的隊伍便這樣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多。
隊伍之中,除了被虜良民百姓之外,尚有不少的明軍散兵遊勇山賊草寇馬賊刀客之人。這些人更是有奶便是娘。
大寧寺的伽藍殿前,幾十個隨軍剃頭匠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面前被從城池的大街小巷之中抓了來的丁壯人口,被旗丁們押解著,跪在剃頭匠們面前,用雪亮的剃頭刀將頭髮剃掉,伽藍殿前不時響起兵器擊打在肉體上發出的悶響和陣陣嗚咽之聲,偶爾有人被揮刀斬下首級懸掛在高處示眾。
血汙和斷髮混雜在一處,將伽藍殿前的空地弄得汙穢不堪。
越過供奉護教伽藍的殿宇,便是大雄寶殿。
殿前一樣是跪著數十人,饒餘貝勒阿巴泰的巴牙喇兵和親信家奴,各自手執皮鞭站在這群人身後,任憑著額頭的汗水流下,卻也不敢抬手去擦。
此時,此番南下劫掠的統帥,他們的主子饒餘貝勒阿巴泰正對著敗退回來的旗丁怒吼:“放屁!打敗了就是打敗了,少給老子找藉口?再說找藉口也給我找個像樣的,被京營擊敗?虧你們也說的出口!”
被剝去衣甲捆得粽子相仿,渾身都是鞭痕,跪在地上的旗丁哭的跟淚人一樣說:“主子,奴才就算豬油蒙了心,也不敢欺騙主子。擊敗奴才們的人,確實是明國官兵之中的三千營和神機營。正因為發現是京營,所以瓜爾佳牛錄大人才未經準備就貿然發動進攻。瓜爾佳主子說了:這股敵軍遠道而來,人馬睏乏不堪。正宜出奇兵痛擊,讓他來而無返,不敢再正視我軍。皇上鍊鋼鐵,造槍炮,每年消耗金錢數百萬,正是為了今天,若不戰而退,何以對主子而報國家?咱們做奴才的,建功立業在此一舉,至於成敗利鈍暫時不必計較。更何況眼前這些明國軍卒非李守漢精銳,從旗號隊形上看不過是京營紈絝,若不能痛擊建功,愧對眾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