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裝在所謂的檻車之中押送進京的他隆很是鬱悶、愁苦。
儘管南粵軍待他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相反,飲食起居供應都參照他作為緬甸國主的日常供應來辦理,更有幾個隨身內侍跟隨照料,每日裡還有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天朝大太監過來探望一二,噓寒問暖禮數不缺。但是,這國破被俘的亡國之君的味道,又豈是好受的?
當日,他隆以緬甸國王的身份,統領數萬大軍,以數百頭戰象、二百餘門火炮前來收復仰光,意圖將這緬甸的大動脈和錢袋子、米籮筐奪回到自己手裡。
卻不想,先是炮戰失利,自己的炮隊還不曾放列完成,就被對面突入其來的火箭引燃了火藥桶,將大炮炸上了天。跟著意圖以戰象猛撲對面的南粵軍軍陣,卻被對方用連環攢射的火箭落在戰象隊形之中,大凡是動物都怕火,越是聰明的越怕,數百頭戰象被這不斷從天而降的火箭驚嚇的心驚膽裂,雖然在象奴的控馭之下勉強維持著隊形,但是進攻的速度就是十分緩慢了。
接著,南粵軍的炮彈便飛到了戰象隊伍之中。
那些戰象雖然身上都披著鐵甲,加上大象本身皮糙肉厚,一般的武器根本對它無法形成有效殺傷,但是,刀槍對付不了你,火炮還對付不了?火銃打不透你的鐵甲和厚皮,火炮的炮彈還砸不死你?
鄧先達集中了所指揮的三個警備旅一個混成旅的全部火炮,分作兩個炮群不斷的向戰象轟擊,兩輪齊射後,那些戰象便已經嘶鳴著掉轉龐大的身軀向來的路上狂奔而去,一路踐踏不停,不論是人或是馬,是車輛還是輜重,只管衝撞過去便是,數百頭因為驚恐而變得瘋狂的戰象,在緬軍密集的軍陣之中衝撞踩踏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道路,緬軍的各級軍官和將領、貴族饒是喊破了喉嚨也無法控制局面。
緬軍崩潰在即!
這個時候不動手,鄧先達這個指揮也就不要再幹了。
南粵軍乘勢發起衝鋒,沿著伊洛瓦底江水陸並進進行追殺,水師溯江而上,不斷的用火炮對岸上的緬軍隊形轟擊,不斷打亂稍微成建制成規模的緬軍隊伍。而陸軍的兄弟則是不停的用手中的火銃和刀槍收割生命、捕捉俘虜。
兩路人馬連續追殺了數十里,河流寬闊水流湍急的伊洛瓦底江都可以用上那句俗詞,“河水為之赤!”
當晚,當勉強紮營休息的他隆檢點軍隊損失時,才驚恐的發現,只白天一次接戰,數萬人馬已經十停之中去了六停,勉強跟著逃過來的,也是人人帶傷,驚恐未定。
入夜,他隆的幾個叔伯輩,領著十幾個兄弟,夜入御營,苦苦勸諫他隆罷兵休戰,為緬甸百姓留一條生路。他隆不聽,反而以長刀威嚇之。眾人無奈,綁縛他隆出營往南粵軍處納降。
不過,這是綁著他隆到南粵軍大營投降的那群莽應家族成員們所說,事實究竟如何,鄧先達也懶得深入瞭解。
一面派人將這群人用水師快船押送到順化面見主公,一面收拾那些散落各地的緬甸殘兵敗將。派遣一路人馬往瓦城去佔據這緬甸的最後巢穴,而在暹羅與緬甸交界地區與緬軍對峙的暹羅兵,更是像打了雞血之後又吃了威爾剛一樣,一路瘋狂進攻,似乎要將多年來的積怨一朝清洗掉。
在中南半島上烜赫一時的緬甸莽應王朝似乎就此瓦解。
在朝堂上,得意洋洋的王德化向崇禎皇帝獻上了緬甸國王之寶和冊頁等代表、象徵著緬甸王國身份地位的諸多物件,並大聲宣讀了寧遠伯李守漢的報捷表章以及所呈獻的那對來自孟加拉的祥瑞。
高踞在寶座上的朱由檢,如同身處雲端一般。
剛剛打了一連串的敗仗,喪師失地、連陷親藩,逼得他除了每日齋戒到太廟和奉先殿哭訴哀告之外,就差準備下罪己詔了。當日他得到洛陽被攻破、福王被殺的訊息,在召見閣臣和禮、兵二部、科臣時,大哭道:“朕不能保一叔父。”“御袖為溼”,諸臣只好俯伏請罪。此後不久的一天,朱由檢去朝見其庶祖母劉太妃,坐下不久就打瞌睡,一覺醒來感到有失體統,忙向太妃道歉說:“神祖時海內少事,至兒子苦枝梧多難。兩夜省文書未嘗交睫,心煩懣,輒廢餐。自以年才逾壯,為國事磨耗,蚤困劣。在太妃前惽然不自持一至此。”這個經歷過萬曆皇帝在位時太平景象的太妃聞聽此言也是為之泣下,和自己的這個孫兒皇帝相對痛哭半晌,在一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無不是跪地請罪,不敢仰視。
更有甚者,他從廠衛兩家那裡風聞,幾個翰林私下裡已經開始為他草擬明發天下的罪己詔詔旨了。
可是如今,這位遠在數千裡之外的寧遠伯,除了給宮裡送來了大批的錢糧和果品之外,更是給自己送來了巨大的聲望。
帥師伐遠,執其尊長問罪於駕前,這不是多少君王夢寐以求的事情?
今日告慰太廟,朕可以向列祖列宗稟告,自神宗爺在位時不斷騷擾雲南府邊地的罪魁莽應家後裔已經被兒臣的手下大臣鎖拿進京問罪了!
“皇上且慢!”
就在崇禎開口吩咐內閣和司禮監的袞袞諸公們好生的拿出一個章程來,犒賞南粵軍將士,嘉勉有功人員;同樣明發詔旨,佈告天下有寧遠伯進獻祥瑞白虎以激勵軍心士氣之時,御史佇列之中冷不丁的有人冒出來大煞風景的言語。
“陛下,臣等請治李某包藏禍心,抗旨不遵之罪!誅其九族!”
此言一出天下驚。
在朝堂上的眾人紛紛將目光尋著聲音的來處望去。
說話那人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過來,內心之中不由得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開始侃侃而談:“陛下,當日陛下下旨,令司禮監王公公前往宣讀,微臣也是知曉旨意的。令寧遠伯調數旅精銳之師自備糧餉器械到遼東洪督師軍前聽候調遣,以備蕩平遼賊之需。”
“但是如今寧遠伯卻不曾發一卒渡海北上,只是派遣部將及子女敷衍陛下,先是派遣其兒女親家福建總兵鄭芝龍前來,今日又派遣其長女入京,獻上所謂祥瑞,此等行徑,不是抗旨不遵是什麼?!臣自束髮就學以來,第一篇所學便是父母命應勿違,今君父有命,其竟敢推諉搪塞,其心昭昭,其心可誅!”
“寧遠伯既然能夠把神宗年間滋擾的南賊拿赴京師問罪,那麼同樣也有能力可以把滋擾遼東,多次冒犯闕下的一干遼東反賊拿進京師問罪,以解我大明數代君王之心頭大患!”
“然寧遠伯卻不顧吾皇之憂,不思報效社稷,為了逃避出兵之事,不惜擅開邊釁,東路滅掉了緬甸,西路攻取榜葛剌,臣愚鈍,寧遠伯既然有此兵馬錢糧車船,為何不北上遼東?反而去哪煙瘴瘧疾之地?”
“為了搪塞陛下,堵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寧遠伯故意獻上所謂的祥瑞白虎,其心更是昭然若揭!那白虎乃是西方星宿所化,所謂西方者,主兵器刑殺也!此獠獻上白虎究竟是何居心?算日期的話,此獠將白虎裝運上船之日,正是闖獻二賊大舉於中原各地攻城掠地,殺戮我大明宗室之時!”
一連串鏗鏘有力,言之鑿鑿的話語,被人用充滿了正義感的語氣大聲說出來,在朝堂的空間內不住迴盪,震得人們耳中心中一陣發顫。有人偷眼望望在寶座上的崇禎,發現他已經被氣得臉色發白,雙手緊緊的扣著扶手上的龍首,手指已經塞進了龍首的口中。
在殿門口站立候旨準備進殿將押運來的糧米銀元器械火藥軍裝等物向崇禎做個移交的李華梅,被這一番言語氣得小臉通紅,轉身便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