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師用教學骷髏為天子演示了案發時的情況,隨後匯總:“陛下,據有司確認,蔣萬年並不是左撇子,而蔣家諸子之中,嫡長子蔣義榕是左撇子。”
“根據有司排查,此人欠下債務,數額不少,曾數次向蔣義渠要錢救急,一而再,再而三,蔣父也多次出面,讓庶子幫嫡子還債,這一點,有確鑿人證。”
宇文溫聞言,摸了摸頷下小鬍子:“那麼,是兄殺弟,老父無奈只能替子認罪,試圖以兒子不孝導致自己氣急、失手殺人的說法來矇混過關?”
“陛下英明,真相正是如此。”
陰世師將教學骷髏放好,一名宦官趕緊上前將其拿出去,隨後,陰世師拿出卷宗,向天子彙報揚州失手殺子案的最新案情。
經驗豐富的“老軍醫”,根據檢查結果,得出“兇手為左撇子”的結論,嫌疑人重新鎖定後,蔣氏父子面對質問(分別接受質問),方寸大亂。
事前統一的說辭,無法對屍檢結果自圓其說,於是,真相水落石出。
那日,蔣義渠確實和父親蔣萬年發生爭吵,蔣萬年讓蔣義渠再拿出一筆錢來,給嫡兄蔣義榕還債,而蔣義渠認為,自己之前已經拿出許多錢給嫡兄還債,已經仁至義盡,沒道理一直給錢。
爭論間,蔣義渠訴說當年嫡兄對自己的羞辱,訴說父親對自己的各種不待見,言辭間,揚言從今往後,再不管兄弟們債務,也不會讓兄弟到商行“幫忙”。
對此,蔣萬年氣得不行,卻只是抽了兒子幾個耳光,大罵蔣義渠無情無義。
此時,站在一旁的蔣義榕也怒火攻心。
蔣義榕欠了許多債,如今就指望父親出面,讓庶出弟弟蔣義渠幫還,結果蔣義渠不但不願,還把話說絕,這讓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的蔣義榕氣得昏了頭。
他向來就看不起這個庶出弟弟,當年就動輒踢打弟弟,隨意欺辱,如今見弟弟見死不救,氣昏頭(蔣義榕自述),抄起硯臺就拍過去。
這一拍,釀成大禍,悔之晚矣。
無奈之下,護子心切的蔣萬年,只能把殺人罪名扛起,一口咬定是蔣義渠出言不遜,導致自己氣得失去理智,失手將兒子打死。
三日時間,案情峰迴路轉,揚州官府很快將案情匯總,用電報發往長安,陰世師得了結果,趕緊入宮向天子彙報。
“仵作,長久以來都是賤籍,其職父子相傳,地位低下。”宇文溫喝了一杯茶後,繼續說:“朕當年,將各地仵作劃為民籍,又設法醫職位,結果阻力重重。”
“事實證明,官府要執法,要主持公道,缺不了經驗豐富的法醫,而驗屍,是一門科學,不該是賤戶才學的學問。”
“兇案的真相只有一個,但官府能查出來的事實,卻不一定就是真相,這個案子,要是沒有經驗豐富的軍醫,恐怕真相就無法大白於天下。”
見陰世師點頭稱是,宇文溫又說:“這案子算是破了,但量刑必然又會引起爭議。”
“嫡兄殺庶弟,是故意殺人?是失手殺人?”
“庶弟不為嫡兄還債,是否不悌?”
“父親偏袒嫡子,是舔犢情深?那麼,一個父親,護著嫡子是舔犢情深,看著庶子死於非命卻包庇兇手,這算什麼?”
“蔣義榕殺人,該當何罪?蔣萬年包庇兇徒,該當何罪?”
聽著聽著,陰世師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他聽出天子的意思,那就是“事情還沒完”,還要繼續以這個案子來“搞事”。
挑戰“儒”對於“法”的解釋權,挑戰清流主張的“以儒釋法”觀點。
想到這裡,陰世師只覺口乾舌燥,他已經能想象到圍繞這起案子的判決,又會產生多少次激烈的辯論。
唉,這年是過不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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