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耽羅有一年多,隨後這一年多時間裡,陸陸續續又有許多新羅人來到耽羅,當然,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偷渡”過來的,一個個面黃肌瘦,就像他當年那樣。
其中還不乏同鄉,他問起家鄉近況,大家都搖搖頭。
戰爭無止無休,官府加派的勞役、田租越來越重,貴族、大地主們趁機兼併土地,許多人家實在難以為繼,便開始賣兒賣女。
說起這事情,有人長吁短嘆:“家裡窮,養不活那麼多兒女,與其留在家裡一起餓死,還不如把小的賣了,得了錢,家人好歹有一口野菜粥吃,而賣出去的兒女,若遇到好人家,總是能混得肚圓。”
“家鄉的大戶們,不需要那麼多奴婢,可中原卻不一樣,大掌櫃們開出價錢,各位船主就到新羅、百濟聯絡當地大戶,收購婢女。”
“中原大掌櫃開的高價,過了幾手,到了國內大戶,依舊有得賺,所以,那些日子過不下去、子女又多的人家,就開始賣女兒。”
“這些苦命的小娘子,一個個面黃肌瘦,可中原大掌櫃不在乎,運到耽羅後,靜養一段時間,好吃好喝養著,然後教漢話教禮儀,”
“幾個月時間,人就沒那麼蔫,規矩懂了,漢話也會說會聽了,然後大掌櫃們把她們運到中原,高價出售,還有個名頭,喚作新羅婢、百濟婢,或者統稱東海婢。”
“大掌櫃專門調教出來的東海婢,能在中原賣出好價錢,所以這門買賣越來越紅火,國內官府雖然禁止販賣奴婢,卻怎麼都擋不住。”
聽著聽著,許多人心裡有些難過,因為與人為奴、做牛做馬的滋味可不好受,但又有人笑起來:“人家到中原大戶家做奴婢,可不比在家鄉餓死好?”
“即便是在家鄉給大戶做奴婢,你以為日子能有多好?可在中原就不一般了,據說即便是一般大戶,家裡就不愁吃不愁穿,僮僕都穿得體面,個個著襪...你們說,自家家鄉的大戶,能做到奴僕都著襪麼?”
大家聽了之後默默搖頭,那人又說:“中原那麼富庶,就算是一個尋常地主,若到了新羅、百濟,怕不是一方豪族,你們自己想想,在家鄉,能賣身到這樣的豪族裡,難不難?”
“所以,賣身為婢,就此和父母分別確實心酸,可總比一家人餓死好吧?”
有人聽到這裡開始質疑:“聽你這麼說,賣身為奴婢有千般好?那你怎麼不賣身為奴?”
那人聽了哈哈一笑:“都說了新羅婢、百濟婢、東海婢,人家中原有錢人只要東海婢女,又不要東海奴僕,如果要,老子就是賣身為奴又如何?“
“說不得哪天,主家受冷落的小妾按耐不住,向我借種也說不一定!”
眾人聞言笑罵:“哈哈哈!就你那醜樣,誰眼瞎了找你借種”
那人見大家嘲笑自己,也不著惱,繼續說:“所以嘛,人家不要什麼東海奴,要的是皮黑似炭的崑崙奴,主家讓黑漆漆的崑崙奴伺候女眷,萬一女眷亂來,生下野種,膚色必然是黑的,那不就一眼看出來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老是聽人說什麼崑崙奴、東海婢的買賣在中原紅火,原來是這般男女搭配。”
“可不是麼?窮苦人家的女兒,賣身當了東海婢,到中原過好日子,父母得了賣身錢,也能改善生活,所以,如今這買賣越來越興旺。”
“中原的大掌櫃們,指明瞭要買東海婢,所以國內的船主們,絞盡腦汁‘進貨’,畢竟誰都不會和錢過不去嘛。”
聽到這裡,張牛童有些疑惑,大聲問:“可這麼一來,那麼多小娘子被賣到中原,各地的男子娶親不就越來越困難了?”
“不娶親成家,哪來的兒女,過得數十年,老是娶不到媳婦,老的越來越老,小的越來越少,人可不就變少了?”
話音剛落,他一個同鄉笑起來:“這話說的,彷彿你在家鄉能娶得起媳婦一般,憋不住的時候,還不是靠手?”
“哈哈哈哈哈!”
眾人鬨笑起來,笑得張牛童面紅耳赤,他狠狠的瞪了那同鄉一眼,正要揭對方的短,卻聽工頭在一旁咆哮:“準備到點幹活了!沒吃完飯的趕快吃!要出恭的趕快去!”
這麼一喊,彷彿石塊投入平靜的池子裡,激起一片漣漪,裝卸工們吃飯的吃飯,出恭的出恭,各自忙碌起來。
張牛童把飯吃完,又伸出舌頭將碗麵添了幾圈,意猶未盡的將碗放回店鋪,取了碗的押金,轉回涼棚乘涼,然後開始走神。
方才提起的中原大掌櫃們大量買“東海婢”,這事情他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張牛童看看海面,又看看靠泊在碼頭的船隻,暗暗下定決心:將來等我發達了,也要買幾個婢女,要屁股大好生養的,可勁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