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確實需要文學之士,然而那有個前提,就是出身世家、豪族、著姓、勳貴家族的文學之士,出身地方寒門的劉炫,名氣再大,在皇帝看來不過是徒有虛名的腐儒。
在這個時代,經學傳家的世家、士族,其子弟才是各國君主需要的人才,寒門出身計程車子,學問再高,也很難在仕途上有進一步發展。
他和劉焯名氣很大,所以最合適作為裝飾用的羽毛,彰顯府主、舉主在文學方面的聲望,而羽毛,就只是拿來看的,劉炫這二十多年的坎坷仕途,讓他看清了這一殘酷的事實。
而另一個事實,就是他在西陽可以名正言順的憑著學問獲利,雖然市儈了些,但劉炫不在乎,因為他已經窮怕了。
無論是在長安還是鄴城,生活開支都不小,而他收入微薄,空有經學名家的聲譽,卻要為柴米油鹽而撓頭,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窘迫到要偷偷摸摸為人傭書來養家餬口。
十餘年的寒窗苦讀,滿腹經綸卻無處施展,想在京城開學堂授課,甚至連租個院子的錢糧都不夠,而每到秋天,家鄉的地方官還會催促他的家人,及時繳納租調(糧食、布匹),還得服力役、勞役。
他是官,但只是小官,無法為自己這一“戶”減免租調,為了免除力役、勞役,只能額外繳納布帛代役,這都是不小的開支。
在京城苦苦熬著,熬不到頭,自至來到黃州西陽,憑著學問獲取收益,還是不菲的收益。
劉炫現在一個月的收入,比他過去十年的收入還高,在黃州有了房產、田產,家人衣食無憂,僱傭許多僕人忙裡忙外,和之前窘迫的生活相比,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實實在在的變化,比起虛無縹緲的仕途,要真實得多。
西陽王給他的許諾,全都成為現實,正如那首《勵學》詩所說的,“書中自有黃金屋”,他憑著書本上的學問,有了“黃金屋”。
他囊中不再羞澀,可以毫不猶豫的舉辦酒宴,宴請親朋好友;可以不再因為束脩少了些,就對學生板臉;可以把書肆裡出版的新書,全都買回來。
自己的書房裡,放的都是印刷精美的線裝書,一間房子放不下,那就兩間,兩間房放不下,那就三間,每天還有僕人打理,不需要他費心。
這樣的生活,是之前那個微末小官劉炫所不敢奢望的。
所以,當天子駕臨西陽,到州學聽課時,許多人都滿懷希望,期盼得天子垂青,從此走上仕途捷徑,而劉炫內心沒有太多波動,面對天子的徵辟,他婉拒了。
劉炫意識到自己的性格怕是不適合做官,與人辯論時很容易太過投入導致講話咄咄逼人,如此一來很容易得罪小人,這個性格已經改不掉了。
那麼他即便再入仕途,官路怕是一樣會崎嶇坎坷,做學問無人能敵的劉炫,在官場上不過是一條喪家犬,遲早要被人整得灰溜溜辭官。
所以還不如留在西陽做學問,著書立作,完成西陽王的重託。
一旁的座鐘忽然響起來,那是正點報時,時間是晚上八點整,與人約定的時間到了。
門外響起扣門聲,隨後傳來書僮的聲音:“郎主,王先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