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三光匆匆趕回了於家。離得越近卻是腳步蹣跚猶疑,冷靜下來的他知道,這件事情,孫氏不可能騙自己的。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與自己離開時,別無二致,杮子樹還是那株杮子樹,上面還有當年三閨女做的木房子,唯一不同的是,當年自己逢雪必掃出一條捷徑來,而此時,裡面佈滿了層層的白雪,連個可以透過的路徑都沒有,了無生氣。
於三光在門前駐足不前,於友善已經攆了上來,拉住舉足要進院的於三光,悲悽道:“三光,你這是何苦呢,怕你難堪,爹所以沒說全,紅杏改嫁前,你娘打她,要領回二欣咱於家的骨血,紅杏那婆娘說死不放手,還說二欣不是於家的骨血,是蘇家的,全村的老少爺們都聽得真兒真兒的。”
於三光眼紅如赤,終是沒的推開那扇門,深深嘆了口氣,不確通道:“爹,東花沒做出有辱貞節的事兒吧?”
於友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東花一直在守節,只是對老宅頗有成見,遇到事兒了,也沒有到老宅求助,過年的時候給老客也送了孝順銀子,你娘有些後悔,但老人嘛,抹不下臉來,只讓你二嫂打聽著訊息,關係一直沒緩和。還有、還有......”
於友善接連說了好幾聲還有,也沒有說出下文。
於三光已經被接二連三的訊息轟得麻木了,問道:“爹,你就說吧,我挺得住。”
於友善長嘆了一口氣道:“蘭芽,沒有死。”
“......”於三光似忘記如何呼吸般,半天沒有反映過來,半天才問道:“她,她不是燒死了嗎?”
於友善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啥 ,劉縣令捉拿她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魚白,就是蘭芽。”
“......”
原來,如此。
一切如此的理所當然,一切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對自己梳理隔膜,不假言色;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對海氏孃親幾個倍加親暱,不遺餘力;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才在戰場命懸一線時,對自己傾情相護,她雖然不喜自己,甚至怨恨自己,但是,她,還顧念著一絲骨血親情。
原來,這裡不是於宅,而是魚宅,不願再稱呼為於蘭芽的魚白的家,於三光突然覺得,紅杏改嫁蘇家,海氏寄居魚家,現在,自己真的成了一個無家可歸之人。
怏怏的再度向老宅走去,登時佝僂得如同一個老人。
於友善長嘆了一口氣,一輩子木訥的老爺子,終於鼓起了勇氣,敲開了魚府的大門。
門環洞開,一臉陰色的燕十三瞟了瞟於友善,不屑的瞪了一眼,叫道:“你找誰?”
於友善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煞氣,瑟縮著退了兩步,與燕十三保持了安全距離後,才低聲道:“小的求見於小姐。”
燕十三點了點頭,回過身喊道:“鷺兒,有人要求見小姐,見還是不見?”
鷺兒應答了一聲,探了探頭,見是於友善,又退了回去,稟告魚白和海氏去了。
於友善如此木訥的性子竟然要見自己,顯然超出蘭芽的認知,將於友善讓進了宴客廳時,客氣的讓下人們奉茶和糕點。
於友善臉色現著一絲不自然,屁股只坐了椅子五分之一不到,讓人懷疑他馬上就會從上面跌落下來。
於蘭芽輕輕咳了一聲,於友善緊咬著下唇,終於下定了決心道:“蘭、魚、魚管家,三光從戰場上回來了。”
蘭芽無所謂的抬眼看了於友善一眼,潛在意義很明顯,他回來了,與我何干?
於友善尷尬的攪動著手指,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靜寂。
他不說話,蘭芽也不說話,如老僧入定般,又像是相互較力般,直呆得於友善在這大冬天裡,汗流浹背,心焦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