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以前去過。"
我給齊享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回頭不用他接我,我自己過去。
他那邊也很嘈雜:"什麼事這麼著急?"
"朋友的一點小事,沒關係。"
他沒有多說:"那你自己注意。"
"好。"
我闔上手機,沈思博看看我:"麻煩你了,莊凝。"
"不會。"我問:"你們平時是怎麼聯絡的?"
"郵箱。"他說:"但是聯絡也很少。"
"如果......你們要怎麼辦?"
他苦笑:"能怎麼辦?難道我回去和蘇兒離婚?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還愛她嗎?"
他不答。
漫長的隧道有如被倒置的首飾盒,頂燈好比安放於黑絲絨裡兩串光亮圓潤的珍珠,自上方不斷流過。車載音響裡有男聲悽切纏綿的在唱,我的吻,註定吻不到最愛的人。音樂在這封閉空間裡,不斷被遮蔽,時掩時續。
歌裡所唱的愛情,本來就跟這訊號一般叵測,長不過執念,短不過善變。
我的執念已經走完它的一生,他的呢?
謝端原先和李雲住在師大分的老房子裡,結婚以後房子所在的小區,正對學校東門。我們一路借問行人,終於找對地方,從那條街穿插進去,遠遠地看見那兒圍了一圈人。
我們開過去下車分開人群,就看見了端端。
她躺的地方並沒有太多鮮血,臉頰卻濺上了兩三滴,她好像更小了,一個安睡的小女孩,彷彿馬上就要在睡夢裡抬起手背,蹭一蹭面頰再嘟囔兩句,惹得別人去哄她,日頭還長著呢,你什麼都不必擔憂,睡吧睡吧我的小姑娘。
我的小姑娘。
沈思博在她身邊半跪下去,不,不如說他突然失掉了支撐的力量,他伸手慢慢擦掉她臉上的血跡。
而我看著她,看著她,就有點恍惚,這是十八歲的端端,嬌嫩稚弱,不經風雨,這是二十歲的端端,柔情來的陌生而隱秘,這是二十三歲的端端,彷彿塵埃落定,神態恬靜。
我的端端。我生平最心疼和切齒過的,女孩子。
謝端是在試圖翻越陽臺爬進臥室窗戶時墜落的,她被鎖在那個小空間裡,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在派出所,李老師當場就暈了過去,而謝端的丈夫是這樣解釋的端端在陽臺收衣服,一陣風吹過來把門給帶上了,他當時剛好出去。
他話音未落,沈思博撲過去一拳砸在他臉上,我聽見指節和骨頭相撞的悶聲,沈思博原來也可以這樣兇狠。
民警們七手八腳把沈思博給摁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我告訴他們,我們是怎麼接到謝端的求救電話,才到了這裡,這個男人要對他妻子的死負責任。
肖老師捂著額頭,好一陣才能說出話來:"我沒什麼好解釋。"
他說,他的確是跟謝端吵了一架,但哪一對夫婦沒有爭執呢?他隱忍著轉身出了門,到公園那坐了好幾個小時,去附近買了端端最喜歡的蛋糕,預備帶回去跟她道歉,卻直接被帶回了這裡。
他的悲慟是真的,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覺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