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軒所處在裴府後園極幽深處。
又是三天了,裴紅欞忽聽到身外遠遠的裴府外牆處,忽然發出了一聲怪怪的長哨。
那聲音隱約約的,似有什麼人正在侵入裴府後園裡。
然後一陣密如急雨的輕微交擊聲響起。那一聲聲在已識江湖的裴紅欞聽來,已分明可以辨認出正是兵刃的交擊。那聲音越來越近地響入裴紅欞的耳朵裡。裴紅欞眉毛一挑:來得好快!
聽聲音,那攻入之人已連過數卡,分明走的就是自己來時從後門進來的路。已躍牆、闖過垂花門,渡荷池、越假山,最後一片聲息發出之處距此已不過百尺。
裴紅欞抬頭一驚——終於來了!
暗襲發動的首攻去處是在裴府的後園。
裴府正堂中,裴琚與胡玉旨還正穩穩地坐著。
時值未時。每天的這時,裴琚都還在處理著他那幾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公務。做一個當政執守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每天要面對的首先就是沒個完的案牘。
裴府守衛果然嚴密,有敵一入,正堂不遠就響起了一聲玉磬的鳴響。胡玉旨正侍立在裴琚的案側,他忽一推面前的文牘,凝聲道:“來了!”
裴琚一張淡黃色的、面具似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只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清流社。”
接著他慢悠悠地道:“我在朝中這麼多年,卻也一直沒搞清,朝中之人,到底哪些人屬於清流社,哪些人又不屬於清流社。他們想來都以為,那《肝膽錄》所書就是清流社內部的名錄,包括他們潛藏在暗的內奸密探。所以,哪怕我燒了它,清流社的人也不肯就此安穩,一定會以殺我為務的。”
他靜靜地看向胡玉旨:“後園裡的想來還是佯攻。”
“我的坐息,裴府內部的地圖,在南昌城中想來都算不上什麼秘密。”
“他們此一擊的鵠的,想來還是在這裡?”
說著,他就望向正堂洞開的門前數十尺處那一面影壁,蒼華臨去時特意提到了影壁。
裴琚左手在案下一抄,一把就摸出一把刀來。長不足兩尺,卻闊近尺半的刀。那是蒼華臨去時留下的闊沉刀——
盡有黃沙馳驍駿
長空雁落不成陣
請君無定河邊走
水闊魚沉誰人問?
蒼華在未入裴府之前,曾在塞上無定河邊修練多年。這一柄刀,也是他在無定河邊的成名利器。
裴琚看了那把刀一眼,轉頭對胡玉旨說道:“胡先生,還請你幫我把這把刀再放入匾後。”
胡玉旨一愣。
裴琚忽微微一笑:“蒼華可能要來。”
——他即知我當此大難,肯定會來。
這後一句他沒說,也不用說。胡玉旨卻嘆息了一聲:“可是,他……已經被蒼九爺專門派來蒼遠與華蒼一起押走了的。”
裴琚只笑了笑。
在他口中,“可能”二字的意思一向就是“一定”。
胡玉旨抄起那刀,輕輕提身一縱,已把那刀放入那塊“鏡清若水”的匾後。他才返身堂上,忽一揚頭。他是潛修“坑儒真氣”的一代高手,感覺非比尋常。就在他一抬頭之後,只見兩道身影就已在那粉牆照壁上升起。
那兩個身影升起的姿勢如此雄沉沛然。胡玉旨口雙目一挑,裴琚卻忽吁了一口氣——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裴琚靜靜地數著自己的呼吸。據蒼華所言,這一擊之距,真正的高手,只要三呼吸。
那照壁上升起的兩個人俱都是高冠博服。他們才一冒出,只見那身材寬闊的一人已開聲道:“清流社的殺手果然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