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在感嘆之後,並未忘記自己的主要目的。
從赫連肅泰的經歷,以及他現在所展現出來的氣質,夏侯紓深切地體會到,經過這些年的磨難,赫連肅泰的心志已經堅韌到了一種超凡的境地。曾經那個單純、執著、善良的少年,如今已經變得深不可測,無法簡單地用“腹黑”來形容。
然而,夏侯紓也明白,在這場權力的角逐中,赫連肅泰並非孤軍奮戰。北原王雖對他不聞不問,但塔塔爾王后畢竟是他的生母。虎毒尚不食子,更何況塔塔爾王后是一個護犢子的母親。在接下來的鬥爭中,塔塔爾王后將成為赫連肅泰取勝的關鍵。
關於這個想法,再赫連肅泰帶著柳穀子回來後,夏侯紓就曾告訴過他。
赫連肅泰沉默許久,最終同意夏侯紓的提議。於是,他暗中將柳穀子引薦給塔塔爾王后,再由塔塔爾王后親自帶去給北原王診治。
彼時,赫連保康和赫連嘉安仍陷於激戰之中,打得難捨難分,根本無暇他顧,並未留意北原王的傷勢已經逐漸好轉。
北原王醒來後,他立即頒佈了第一道旨意,命二王子赫連肅泰即刻進宮面聖。至於大王子和三王子,他連問都沒有問。
赫連肅泰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盼來了這一刻。內心湧起的慌亂讓他無所適從,他甚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手中的樂譜,被他一遍又一遍無意識地翻動著,似乎這樣可以緩解他內心的焦慮。然而,這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加劇了他的不安。最終,他無法再忍受這種煎熬,猛地將樂譜砸向了遠方的地面,彷彿是在發洩他內心的不滿和緊張。
夏侯紓默默地觀察著這一切,內心同樣波瀾起伏。這場鬥爭的結果將直接影響他們接下來的命運,也將決定赫連肅泰是否能一展抱負,實現自己的雄心壯志。
夏侯紓深吸一口氣,彎身撿起樂譜,緩步踏入房間。他輕輕將樂譜放置在書案上,嘴角微揚,調侃道:“真沒想到,一向從容不迫的二王子殿下,也會有如此急如星火的時候。”
赫連肅泰抬頭瞥了夏侯紓一眼,悶悶地沒有接話。
夏侯紓瞥了一眼他那副滑稽的模樣,心中忍俊不禁,但考慮到當前的嚴峻形勢,她趕緊收斂了笑意。她輕咳一聲,故作深沉道:“越是關鍵時刻,越要沉得住氣,否則你過去所有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現在,你無需擔心進宮見到北原王之後要說什麼,而是關心你的兩個兄弟會怎麼看待這件事,他們接下來又會怎樣對付你。”
“你是一個可怕的女人!”赫連肅泰突然說。但隨後他的神色變得溫和,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接著說道:“不過,我欣賞像你這樣聰明又有魄力的女人。”
“謝謝你的誇獎!”夏侯紓的笑容顯得有些牽強,繼續大言不慚道,“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大業著想。請你不要隨隨便便質疑我的誠心。”
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該邀功的時候絕不能閉口不言。
隨後,赫連肅泰遵旨去了王宮。再回來時,他的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薄冰,難以窺見其內心的情感。
夏侯紓摸不清他的狀況,也不敢亂說話。於是,她偷偷問了跟他一起去的折炎,結果折炎卻告訴她,赫連肅泰進宮的時候被北原王連續扇了幾耳光。
夏侯紓聽得是一頭霧水,心中不禁疑惑起來。北原王既然有意召見赫連肅泰,想必已經知曉是赫連肅泰請來了神醫柳穀子為他致傷。何至於讓他在臥病中還大打出手?
如果北原王還在為當年的事情生氣,也不會就這樣放赫連肅泰回來吧?
這裡面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呢?
夏侯紓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鼓起勇氣去問赫連肅泰。
赫連肅泰對夏侯紓的好奇並不感到意外,他只是以微笑回應。然而,當夏侯紓的提問愈發頻繁,他終於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正如你之前所言,現在確實是最佳時機。”赫連肅泰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至於大哥當年的‘好意’,如今我也可以如數回報給他了。”
夏侯紓愣了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之前向折炎打聽過赫連肅泰的經歷,她可能還聽不懂。不過,這大概是她近段時間以來聽過的最好的訊息了。
北原王並非愚鈍之人,對於當年的事情,赫連肅泰能查清真相,他作為一國之君自然也有能力查清。然而,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的二兒子為何在事情發生後,再也沒有進行任何反抗,而是選擇回到封地當起了閒散親王。
最讓北原王內心無法釋懷的是,赫連肅泰執拗的性格。別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而赫連肅泰則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赫連肅泰如此熱心地推崇南祁的治國策略,讓他不得不質疑這個兒子的忠誠,到底他的心是偏向哪邊的?
北原王的內心充滿了矛盾與掙扎,既對兒子的行為感到失望,又希望兒子能理解自己的苦衷。所以他那兩巴掌,既是憤怒與斥責,也是寬容與釋懷。
北原人的思維與做法,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夏侯紓偷偷瞧了一眼赫連肅泰稜角分明的臉,那原本就不甚白皙的膚色,在微紅的暈染下顯得更加柔和,紅腫的痕跡幾乎難以察覺。
“疼嗎?”夏侯紓問。
赫連肅泰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輕笑,道:“相較於內心的痛苦,這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