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肅泰已經先她一步躍上了馬背,然後,他回頭衝著夏侯紓燦爛一笑。接著,他揮動馬鞭,馬兒立刻飛奔而去,瞬間拉開了很遠一段距離。
然而,夏侯紓並沒有因此而慌張,她淡定地緊隨其後,不急不躁。
兩人騎著馬奔騰了許久,直到那帳篷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赫連肅泰才讓馬兒停下。他靜默地凝視著遠方,陷入沉思。
夏侯紓深吸一口氣,心中不禁為這草原的遼闊無垠而感慨。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綠色的海洋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彷彿與天際相接,無盡無際。人站在其中,渺小如滄海一粟。
夏侯紓曾經自詡身手不凡,矯健如飛。然而,近兩三年以來,她久居深宮,體力早已不復當年。如今,別說與草原上的男子比試騎術,就是讓她在這無垠的草原上奔跑一圈,也足以令她疲憊不堪,力不從心。
赫連肅泰凝視著草原盡頭的那輪紅彤彤的夕陽,突然轉頭對夏侯紓說道:“莫姑娘,本王始終覺得,你並非普通的玉石商人。”
夏侯紓心中一顫,沒想到他到現在還在懷疑她的身份。然而她卻輕輕一笑,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二王子覺得玉石商人應該是什麼樣的?”
赫連肅泰一愣,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他本以為她會直接反駁他的懷疑,或者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但他看到的,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和一句反問。
他微微皺眉,仔細打量著她。她的神態自然,沒有絲毫的緊張或者不安。她眼中的淡定和從容,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至少不是像你這樣的。”
夏侯紓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的微笑,他揚起眉毛,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二王子不必想方設法套我的話。難道有人規定了玉石商人必須長成什麼樣嗎?”
“那倒不是。”赫連肅泰答道,隨後瞥了她一眼,眉頭緊皺,繼續說道,“我只是很好奇,一個尋常的商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身手。”
夏侯紓輕輕地搖了搖頭,老氣橫秋道:“你是北原的王子,高高在上不知民間疾苦,更不會懂得我們這些生意人的艱辛。我們做生意需行走江湖,每一天都面臨著未知的危險。如果沒有一些防身的本事,隨時都可能喪命。若是命都沒了,又談何養家餬口呢?”
赫連肅泰顯然不認同她對自己身份和能力的定位,他當即反駁道:“在我們草原上,職責不分尊卑貴賤,並不會因為我的出身而有所寬容。因此,‘不知民間疾苦’這句話顯然不適合我。”
夏侯紓不由得感慨:“即便如此,你是北原王子,你擁有的還是比別人多啊。”
富翁再怎麼辛苦勞作,在窮人眼裡,他始終是那個擁有無盡財富的幸運兒,是他們羨慕的物件。
赫連肅泰沒有否認。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說:“不如你以後就留在北原吧,本王保證,沒有人敢要你的命。”
夏侯紓凝視著他的臉,從中看到了深深的誠懇,令她不禁想起了當年獨孤徹向她許下的諾言。獨孤徹曾堅定地說,只要他在一天,就一定會竭盡全力護她周全。思緒萬千的她,不禁想象著,如果獨孤徹知道她如今身陷北原,他是否會為了那句承諾,率軍前來拯救她?
內心深處,她深信他會。
夏侯紓輕輕地搖頭,努力擺脫獨孤徹那溫和麵容在腦海中的浮現,然後笑著對赫連肅泰說:“算了吧,我可不想跟蠻夷為伍。”
赫連肅泰面露不解,眉頭緊皺地質問道:“你是說,本王是不開化的蠻夷之輩?”
“難道不是嗎?”夏侯紓反問道,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不屈,“我們南祁向來崇尚和平,以理服人,堅決反對戰爭與衝突。我們始終秉持著和平的理念,從不主動挑起爭端,更不會去侵犯他人國土。然而,你們北原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使得無辜的百姓飽受戰爭之苦,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種行為,不是蠻夷之舉,又是什麼呢?”
赫連肅泰聞言,眉頭緊皺,神情愈發疑慮。他沉聲道:“你的言辭讓我無法不起疑心,你是否真的是南祁派來的細作。”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夏侯紓十分坦然地說,“我只是站在作為南祁人的立場上表達自己的觀點,隨便你怎麼理解。”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赫連肅泰喟然感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們北原雖然幅員遼闊,但氣候惡劣,且災害頻發,民生艱苦。如果不出徵南祁,我們的百姓將會餓死。”
這分明是強盜邏輯。
夏侯紓苦澀地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二王子研習南祁的詩書禮儀,難道你真看不出來,這只是你們為了掩飾自己的殘暴不仁而找的藉口嗎?二王子不妨捫心自問,你們北原的子民,究竟是死於天災的多,還是死於戰禍的多?難道北原的苦難,就一定要讓南祁的百姓同受其苦嗎?我們南祁並非年年風調雨順,可在天災人禍面前,我們從來都是積極尋求解決之法,自力更生,從不轉嫁矛盾,侵擾他國。這才是一個國家的立國之本,一個君主的仁慈之心。如果我是北原王,我就會把用於戰爭的財力、物力、人力集中起來,用於興修水利,開墾田地,鼓勵農耕,以及賑濟災民,而非一味的征戰與肆虐,使天下百姓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