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微微頷首,雨湖立即上前,輕挽起她的一截衣袖。那白皙的手臂上,醜陋的傷痕歷歷在目,猶如一道道惡毒的蛇鱗,橫七豎八地佈滿肌膚。那景象如此可怖,讓人心生憐憫。
宇文恪似乎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不禁蹙了蹙眉。
“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其他的也同樣如此。”夏侯紓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緩緩地放下衣袖,最後又問道:“你確定你能治好我的傷痕嗎?”
“如果換做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是你,我一定能治好。”宇文恪信心十足,彷彿只是在討論下午吃什麼那麼輕鬆。
然而這個笑落在夏侯紓眼裡,只會覺得他有幾分盲目和輕佻。
夏侯紓忍不住用餘光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福樂公主。她手上把玩著一柄玉如意,那安靜的樣子讓人覺得異常出奇。在這靜謐的時刻裡,福樂公主時不時朝夏侯紓這邊看兩眼,彷彿在默默觀察著他的反應。
宇文恪顯然也知道福樂公主不待見他,卻視若無睹,一門心思放在夏侯紓身上。
夏侯紓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你知道胡亂誇下海口會是什麼後果嗎?”
“最多不過一死。”宇文恪輕描淡寫地說道,隨後揚起眉毛,“何況,我並不認為我會因此喪命。”
“你倒是挺自信的。”夏侯紓撇了撇嘴,“但願你就是我要找的大夫。”
“這個有待你的親身考證。”宇文恪依舊笑得一身輕鬆,然後一邊細細的檢查她的手臂,一邊說,“你的傷口癒合的速度很快,許多都已經形成疤痕,反而增加了祛除的難度。從你的疤痕來看,是由於刀傷而造成的區域性氣血外洩、凝滯不通則聚而形成的。如若每日服以水蛭活血湯,再加上我宇文家的祖傳秘方,不出三個月,必能恢復原來的肌膚。”說著他示意旁邊的人筆墨伺候,便念道,“水蛭九錢,桃仁、紅花、制乳香、三稜、莪術、炙山甲、威靈仙、加以桑枝、桂枝,每日煎服。另外每日以枸杞、人參煮成糊狀塗抹。”
夏侯紓看著他旁邊的小跟班快速的將藥方寫好,然後呈上來。
宇文恪緩緩地從袖中取出一份藥方,鄭重地遞給夏侯紓,道:“此乃我宇文氏世代傳承的藥浴秘方,每日浸泡一次,必能助你身心舒暢,恢復如初。半月之後,待你身體調理到一定程度,我還有另一副方子,定能讓你如願以償。”
夏侯紓不由得納悶,宇文氏的祖傳秘方,這也是可以隨便給人的嗎?
不過宇文恪都那麼大方,她又何必在意?
夏侯紓接過秘方,仔細看了一眼,然後轉手遞給了旁邊的雨湖,才對宇文恪說:“但願能有奇效,我可不想做你的實驗品。”
宇文恪完全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仍然笑容滿面地說道:“請你按照這個藥方內服外敷,明天我再來看診。”
說完他告辭而去。
夏侯紓對宇文恪的人品和醫術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又對雨湖說:“你拿著方子到太醫院去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
雨湖領命便去了。
福樂公主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向夏侯紓,說道:“紓兒,你顧慮太多了。他是揭了皇榜而來,諒他也不敢在藥方裡做什麼手腳。”
夏侯紓摸了摸她的頭,耐心解釋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公主啊,雖然你還小,可有時候呢,多留一個心眼是很有必要的。”
福樂公主是懂非懂的點點頭。
稍後雨湖回來了,說太醫院的沈太醫看過了藥方,沒有發現不妥之處。
夏侯紓這才讓她去抓藥,按照宇文恪的囑咐辦。
晚膳後,夏侯紓便坐在浴桶裡泡澡。
浴桶裡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材,那些氣味尖銳而刺鼻。夏侯紓感到自己的胃在翻湧,她拼命忍住嘔吐的衝動,將頭靠在浴桶的邊緣,儘量面向天花板,等待這一切的結束。她的心中充滿了對宇文恪的詛咒,他肯定是故意的,讓她承受這樣的惡臭!
偏偏宇文恪還特意交代,這個藥浴至少要泡上半個時辰才有效。
浸泡時間久了之後,夏侯紓感覺自己好像慢慢能夠接受這個味道了。然後就開始放空自己,不知不覺一陣睏意襲來,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侯紓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連在夢中見到了誰都已記不清楚。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仔細一聽,原來是獨孤徹來了,雨湖正在勸阻他不要進來。
夏侯紓立馬清醒過來,這個時候,獨孤徹不是獨宿在明臺殿,就是睡在哪個妃子的寢殿裡了,沒理由出現在她這裡。
睡著的時候,夏侯紓並未察覺到周圍的冷意。然而,當她從浴桶中站起,並稍微活動了一下,她才驚覺桶裡黑乎乎的藥水已經變得冷冰冰的,涼意絲絲入骨。她匆忙地穿好衣服,試圖抵擋那股逼人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