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八月底,夏侯淵下完朝回來時宣佈了一個重大訊息:天子將在九月初到南苑狩獵,欽點了朝中過半的王公大臣和官員隨行,京中六品以上官員家中年輕力壯的男子均可報名參加。
南祁有春蒐和秋彌之分,自太宗皇帝起開始盛行,隨後就流傳了下來。原本是每年舉行一次春蒐,一次秋彌,場面一場盛大。祁成帝在位時,覺得春天萬物復甦、繁衍生息,應以慈悲為懷,遂將春蒐定為每三年舉行一次,秋彌依舊一年舉行一次。
每次行圍狩獵,天子除了帶上倚重的王公大臣和官員,還會帶上皇子、皇孫、后妃、侍衛等若干人,而受邀官員又會想方設法帶上自家能力出眾的子侄。是以,每次行圍,出行隊伍至少得有兩三萬人,屆時人歡馬嘶,旌旗蔽日,盛況空前。男兒們一心在狩獵中博個好彩頭,以獲得皇帝的青睞,謀個好前程;女子則爭取在一眾達官貴人面前露個臉,留個才貌雙全的好名聲,以求日後覓得如意郎君。
往年夏侯翊不屑於參加圍獵,鮮少主動參加,而夏侯紓尚未及笄,性子又不夠沉穩,鍾玉卿又擔心她在聖駕前失儀惹出禍端,所以一直沒讓她去過。但今時不同往日,夏侯翊已經弱冠了,夏侯紓也及笄了,都應該走出家門去交際應酬了。偏偏夏侯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不僅自告奮勇地報了名,還到處宣揚要攜胞妹參加,搞得京城裡人盡皆知。
鍾玉卿聽說賀子彥也報了名,又勸著夏侯純這個未婚妻也去,正好也與從前的舊識聯絡聯絡感情,日後出閣了,多有幾個能談心的人。
按照習俗,開獵前,天子會先在行宮祭祀山林,眾參獵人員均要祭酒發誓圍場內各憑本事,不得傷人,隨後由各自親眷為他們繫上彩色絲帶祈求好運,俗稱“授絲禮”。這個習俗歷經了好幾朝後,逐漸演變成了由年輕女子為自家兄弟或者心儀之人繫上絲帶,長輩們也不會將此視為失禮,反而津津樂道。
接下來幾天,夏侯紓都與夏侯純待在一塊兒商量著秋彌的事。
夏侯紓疑惑不解道:“母親讓你去,那是因為賀子彥也要去。可他們讓我去做什麼呢?難道他們還擔心到時候沒人給二哥繫絲帶?”
夏侯純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隨即道:“不是說京中想嫁給二哥的女子數不勝數嗎?應該不至於吧。”
“對呀!”夏侯紓應和道,“連我們都知道的道理,父親和母親怎麼會看不懂?而且二哥他今年表現得過於積極了,這很奇怪。”
夏侯純也覺得夏侯翊的行為很反常,遂想了想說:“有沒有可能是二哥自己不願意,所以把你拉出來做擋箭牌?”
“我怎麼把這個給忽略了?”夏侯紓恍然大悟。授絲禮上,不論這個男子有多麼受歡迎,都只能接受一個女子的絲帶。如果她去了,其他心儀夏侯翊的女子就不能再為他繫絲帶了。但想到了父母的態度,夏侯紓還是有很多疑惑,便道:“二姐姐,你說二哥他也及冠了,如今大哥不在,他就必須得支應門庭,那麼成親是遲早的事。而且咱們家現在也只有大姐姐有兩個孩子,為什麼父親和母親不著急他的婚事,反而著急我的呢?”
“這個嘛……”夏侯純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模稜兩可地說,“或許是大伯父和大伯母並不擔心二哥娶不到好媳婦,所以一直在精挑細選呢。”
“你這話雖然有點道理,可我聽著怎麼覺得怪怪的?”夏侯紓皺眉道,“難不成我就找不到好夫婿,所以他們才這麼擔心我?”
夏侯純稍微離得遠了一些,才笑著故意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夏侯紓立馬拉下臉來,微怒道:“二姐姐,你怎麼也這樣?”
夏侯純掩著嘴笑了一會兒,眼瞅著妹妹的臉色越來越黑,她才勉強忍住笑。
“話糙理不糙嘛。”夏侯純解釋道,“二哥未來的妻子將是夏侯氏的宗婦,非同小可,大伯父和大伯母自然得千挑萬選,慎之又慎。”
夏侯紓也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默默點了點頭。可問題是,想嫁給夏侯翊的姑娘太多了,夏侯翊自己喜歡誰呢?
他可從來沒有透露過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這些事情自有長輩替我們去張羅,你我又何必操這份心?”夏侯純並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並提醒道,“有這功夫,還是趕緊想想秋彌的時候穿什麼衣裳,配什麼首飾吧。我聽說京中十四歲以上的貴女都去了,可不能讓她們覺得我去了錦鳳城幾年就變成鄉巴佬了。”
夏侯紓覺得堂姐說的很有道理,立馬就拉著夏侯純去挑衣裳首飾了。
秋彌行圍那天,夏侯淵一早就起來整頓隊伍,帶著一眾子侄往皇城門口去,等著聖駕出宮,然後一同往南苑進發。
南苑是皇家御用的圍場,如今又有天子在場,自然是戒備森嚴,夏侯紓一路上不時撥開車簾,看到的都是府中的護衛和巡邏的禁衛軍。
在聖駕到來之前,南苑圍場的主事已經在黎明時分派了一千多名官兵進入圍場里布圍。草深樹密不適合馬匹活動的圍裡就派步兵前往,地勢較平林木稀疏的圍裡就派騎兵挺進,在前哨導引下由圍場兩邊成弧形自遠而近向建在圍場內製高點上的指揮台驅進靠攏,把圍內的禽獸驅趕到接近看城的小包圍圈裡。待聖駕至,天已大亮,圍場內的野獸已經十分密集。布圍官兵立馬騎馬飛報天子此圍已合。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圍獵隊伍才陸續抵達南苑行宮。行宮裡早已有人安排好吃住,天子與隨行妃嬪入住行宮,其他大小官員及其家眷則按照品階一一入駐行宮附近的別院。
待眾人安置妥當,眾臣子便攜帶自家男兒郎前往行宮參拜皇帝,舉行祭祀大典。各家的女眷則留在別院稍作休息,待祭祀大典結束後再去給參獵的親眷行授絲禮。
夏侯淵父子和夏侯翓三人去行宮參拜天子,夏侯紓便拉著夏侯純回到住處聊天。她們寅時就起床來梳妝打扮,然後跟著父兄到皇城門口侯駕,接著又一路顛簸,此刻倦意如潮水一般陣陣襲來,沒說幾句話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