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景泰十七年與北原和西嶽的那場大戰以來,南祁已經近七年沒有過大規模的戰爭,邊境的小摩擦倒是時有發生。國泰民安之時,武將的風頭就會被文官壓下去,而各地駐軍卻也沒有閒著。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支強大的軍隊,不僅僅在於人數的眾多,兵器的精良,更在於士兵們內心的堅定與團結。雖然這些將士們並非每日都需血戰沙場,但他們的心神,卻需時刻緊繃如弦,隨時準備為國家穩定、為百姓福祉挺身而出,揮灑熱血。而要讓這支大軍長久保持那份警惕與驍勇,便需時常操演,時常磨礪。
天子自然也深諳其道,於是,在端午節即將到來之際,他決定親自駕臨赤羽軍西郊大營,檢閱這支他寄予厚望的軍隊。
赤羽軍西郊大營駐紮在京城西邊的一個兩面環山的平原上,距離京城約五十里地,共有守軍二十萬,主要職責是拱衛京城,直接關係著皇權的穩固,責任重大。因而歷代天子均對西郊大營的日常操練和實戰能力十分關注,派駐的將領也都是天子親近之人。
夏侯淵作為赤羽軍西郊大營大都督,他深知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閱兵,更是對士兵們精神風貌、戰鬥意志的一次全面檢驗。天子希望透過這次校閱,看到他們的風采,感受到他們的力量,更加堅定自己保衛國家、守護百姓的決心。
為此,夏侯淵已經連續很長一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難得到了休沐日,天子閱兵一事也基本安排妥當,夏侯翊才終於回家休息一日。
夏侯淵本是個閒不住的人,平常遇到休沐日,他多半是陪著鍾玉卿閒話家常,偶爾也會約上三五故交暢談一番,日子過得十分充實。因而府中經常出現的一幕場景就是夏侯淵在院子裡專心致志地練習槍法,鍾玉卿則坐在廊下的躺椅裡看書,或者做針線活,平靜又溫馨,儼然一對神仙眷侶。
而這一日,夏侯淵卻沒什麼心思練槍,甚至因著這段時間的連軸轉,他覺得有些疲憊,回到家裡連動都不想動。他便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翻看著一本古人留下來的兵法著作。
鍾玉卿安排完府中事務,便急急忙忙地往書房去。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跟丈夫商量了。當前最要緊的就是女兒的事。
“紓兒這孩子眼看著是個大姑娘了,可這心性卻還是不沉穩。當著我們的面,她裝得乖巧懂事,揹著我們就如同一匹脫韁了的野馬,成日裡只知道瞎胡鬧。長此以往,只怕她以後要吃虧的。”鍾玉卿一提到女兒就滿臉擔憂。
夏侯淵頓時放下來手中的兵書,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妻子的身上,好言安慰道:“我是個粗人,雖然不及夫人心思細膩,但自認看人的眼光還不錯。紓兒這孩子性子是跳脫了些,卻是個有主見、明是非的好孩子,這點隨你。我知道夫人擔心她以後會因為性格而吃虧,但她終究年齡還小,往後還得勞煩夫人多費些心思,慢慢教導。隨著年齡增長,她也會體諒你我的苦心。”
鍾玉卿卻不敢苟同。她自己生的女兒,她當然清楚。她承認夏侯紓的本性不壞,有主見,明是非,可她就是太有主意了。隔三岔五就惹出些事來,總是不叫人放心。她也知道這事需得徐徐圖之,然而女兒從泊雲觀回來也差不多六七年了,性子雖然收斂了一些,但比起京中同齡的貴女,還是有一定差距。
“說起來,這事也怪我。”鍾玉卿深深的嘆息著,隨後自責道,“當初我若能頂著流言再堅持一下,把她留在身邊教養,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夫人怎麼又提起這事來了?”夏侯淵再也坐不住了。他走過去將妻子扶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方繼續安撫道:“當初那瘋道士說的話確實唬人,惹來了諸多流言蜚語。可紓兒是早產兒,當時又病成那個樣子,若是不狠心將她送到泊雲觀清修,只怕也長不了這般大。我現在瞧著她,也不期待她能知書達理,乖巧懂事,就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無憂無慮。你是她的母親,經歷了這麼些事,想來也是與我同心同德的。”
“我又何嘗不是同你一樣的想法。”鍾玉卿望著丈夫惆悵不已,“只是這孩子總是不叫人省心。我原想著等她大一些就好了。可她年齡越大就越能折騰,說話做事越發沒有分寸。如今還在家裡,她再怎麼胡鬧,我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懲大戒。可若以後許了人家,哪裡還能由著她胡來?”
夏侯淵聞言一怔。他想起年前女兒及笄時,他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和激動,卻沒想得那麼長遠。
女子及笄後就該議親了。
說起來,他的這個小女兒雖然沒能從小在自己膝下看著長大,可她如今能長成這般活奔亂跳的模樣,他已經非常欣慰。然而一想到要將她許配人家,他心裡是一萬個不樂意。
鍾玉卿心裡也不樂意,估計天底下就沒有幾個母親願意把女兒放到別人家去,聽從別人家的規矩。可女大不中留,夏侯紓現在對自己的婚事沒有什麼想法,不代表以後就沒有。她這個當孃的總不能裝聾作啞,聽之任之。再想起大姑姐夏侯湄前陣子來串門時說的那番話,她更加不能鬆懈,便說:“前些日子阿姐來府上說了好些話,我瞧著她那意思,是想打咱們紓兒的主意。”
一提到自己的這位長姐,夏侯淵的眉頭就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作為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對夏侯湄是有尊敬的。尤其是近些年來,看著夏侯湄時常來府中寬慰鍾玉卿,他更是由衷的感激。可是事情一碼歸一碼,夏侯湄做的這些事,並不足以抵消她曾經對這個家裡的人造成的傷害。而她在榮安侯府的鬧法,也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每次碰到許尚瑜,看著許尚瑜越發膽小怕事,他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好像自己也有責任。
“阿姐她跟你說了什麼?”夏侯淵追問道,“你說她打紓兒的主意,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