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驚訝與好奇,她雙手撐在小几上,身子往前湊了湊,如同看怪物一樣觀察著夏侯翊的表情變化。
“二哥,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次任務是什麼了?還是說,這次任務其實是你故意讓舅舅分配給我的?”夏侯紓似笑非笑的看著夏侯翊,同時壓低了聲音,“你們這樣安排究竟有何意圖?是想考驗我,還是認為我能力有限,想看我的笑話?”
面對夏侯紓突然湊近的臉和一連串的發問,夏侯翊不著痕跡地往後避了避。確保了安全距離,他才佯裝鎮定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這件事我知不知情其實並不重要,是否有意為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如期完成任務。不過,我覺得你能問出這些問題,足以證明你不夠理智,也不適合做這件事。”
沒等夏侯紓發飆,他又將茶杯抬高了一些,正好擋在夏侯紓的視線中間,雙眼含笑的挑釁道:“要不,還是算了吧?”
得不到兄長的正面回答,還被質疑能力和奚落,她心裡很不服氣,微怒道:“你休想!”
可除了說一句氣話,她也做不了什麼。
夏侯翊瞥了她一眼,繼續說:“實話傷人,你這樣氣鼓鼓的看著我有什麼用?有這功夫,你不如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夏侯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哼道:“知道傷人你還說?”
回想當初,夏侯翊確實是因為受不了她的死纏爛打,才不情不願的幫她偽造了一個身份,併成功混進了長青門。
對此,夏侯紓十分感激。
可自從她透過考核成為密使後,夏侯翊突然又反悔了,隔三岔五就來勸她放棄。可她哪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人?
她費盡心思要進長青門,就不是鬧著玩的。她看中的也不是密使本身,而是長青門的情報網。她要利用它達成自己的目的。
說到底,這也是他們越國公府的一個心結。
當年夏侯翖深陷敵軍埋伏,北原國只說夏侯翖及其手下的五百騎精兵均被伏誅,戰場慘烈,屍首無法辨認,自始至終沒有交還夏侯翊的屍身。後來夏侯淵奉命班師回朝,也只帶回了夏侯翖從前穿過的一套銀色鎧甲。他們在夏侯氏的祖墳處為夏侯翖修建了衣冠冢,並立了長生牌位供奉在祠堂裡。
也因為這個,坊間有傳言夏侯翖其實並沒有死,只是與軍隊走散了,又或者是被敵國作為人質關起來了。
更有甚者,說夏侯翖之所以被俘,是有人故意向敵軍洩露了他的行蹤,目的就是打壓風頭正盛的夏侯氏,從而削弱夏侯氏在赤羽軍中的影響力,進而牽制南祁軍隊的攻勢。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卻沒有任何訊息證明夏侯翖尚在人世。
傳言歸傳言,對於越國公府的人來說,不論夏侯翊是生是死,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就始終是個心結。
夏侯紓生得晚,出生後又被寄養在泊雲觀,她對自己的這位大哥並沒有什麼深刻印象,只記得他從前跟隨母親去泊雲觀看望過自己,還給她帶了山上吃不到的飴糖。
那個時候,她還有點羨慕,甚至嫉妒夏侯翖。都是一母同胞的孩子,憑什麼他就可以待在家裡,陪在父母身邊,而她卻被丟在山上,連家裡的大門朝東朝西都不知道?
因為不懂事的羨慕和嫉妒,她刻意的迴避著夏侯翖的示好,連話都沒怎麼跟他說過幾句。
夏侯翖大概已察覺到妹妹不喜歡自己,所以自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上山看望過她,只有夏侯翊偶爾會去。
回京後的這幾年,夏侯紓沒少看到母親獨自坐在祠堂裡,望著夏侯翖的牌位發呆或者默默流淚,也常常撞見父親盯著夏侯翖年少時留下的書畫暗自神傷。甚至父親書桌上那支常年放置在筆架上卻不讓任何人碰的狼毫,也是當年夏侯翖讀書時用過的……
夏侯翖是越國公府這一輩中最為優秀的孩子,從小就被寄予厚望,也散發過迷人的光彩。夏侯紓自然知道他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以及在整個越國公府的地位。
天之驕子驟然隕落,還屍骨無存,坊間卻流言四起,即便是尋常人家,也沒有辦法坦然接受。
夏侯翖的罹難,對於整個越國公府來說都過於沉痛。
所以,她加入長青門的目的,與夏侯翊這些年暗中謀劃的事,都是為了追查夏侯翖的下落。
他們兄妹,也算得上是殊途同歸。
這是夏侯紓與夏侯翊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夏侯紓不想舊話重提,便岔開話題,繼續分析道:“你先前不是說,我這樣的身份,儘量不要去接觸京官,尤其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嗎?可王丞相是京官,還是文官之首,而我只是銀戒密使,丞相府的事根本就不在我探查的許可權範圍內,你說舅舅怎麼會讓我來查這個事呢?他會不會是故意的?”
“我覺得你想多了。”夏侯翊沒有執著於自己剛才丟擲的話題,而是直接打消了她的疑惑,“舅舅至今都不知道莫真就是你。”
莫真,換個意思就是不真實,不存在。
當初為了偽造莫真這個身份,夏侯翊還去特意結交了戶部尚書溫家的公子,這才偽造了一份以假亂真的戶籍資料。然後他又在密使選拔中做了手腳,確保夏侯紓在長青門的考察中一路順利透過。
他們同期透過密使考核的一共有九個人,而夏侯紓化名的莫真既不是最優秀的那個,也不是墊底的那個,所以她的真實身份才沒有引起鍾瓚的懷疑。
夏侯紓見兄長堅稱自己不清楚舅舅讓她越級查探易舞死因的用意,也就識趣的沒有再多問。她瞭解夏侯翊,自從他被她脅迫後,他就學得有些鐵石心腸了。只要是他不想說的,就算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他也不會輕易吐露半個字。
其實,不論是誰下達指令要追查易舞的死因,又或者這個易舞之死背後有什麼隱情,她作為長青門的銀戒密使,都沒有權利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