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有一刀,於定北城外斬出八股龍捲,與“雷肖陽”同名,乃是悼念故人之意。
那一刀究竟達到了什麼境界無人知曉,只是一甲子溫養的刀意,豈會弱於洞玄一擊?
陳玉知沒有辦法再斬出那一刀,雷老頭視若珍寶的刀意,早就被自己嚯嚯乾淨,而雖然沒了甲子刀意,卻仍有一絲明悟留存心間。
懷念、珍惜、敬佩,種種複雜情緒如潦倒新停,統統匯聚於松紋古澱刀之上。說起來,那日在西京曾聽燕舟言道,這古澱刀原是東吳之主的佩刀……想來那人便是陸小音的父皇,說來皆為緣分,雙股與松紋古澱刀都是如此,既然躲不開緣分,小音,你為何要躲著我?
古澱刀發出了嗡鳴,陳玉知將刀背扛在了肩頭,亦如斬巖長刀般霸氣。青衫沒有在兵刃上積聚殺意,略顯逍遙。
朱合有些詫異,他不敢相信少年真有通幽境的底蘊,要知道自己辛苦耕耘了大半輩子,才勉強得了個偽境。若一夢黃梁便可拔高境界,那江湖豈不是亂了套?老閣主心中暗道:“一定是假象,想憑藉這股氣勢唬住我,太天真了!”
“老傢伙,可想好怎麼死了?”
青衫大放厥詞,朱合抽了抽嘴角,祭起了一雙虎爪,其上血痕密佈,頗為猙獰。老閣主全然不在意陳玉知,而是死死盯著新娘裝扮的九龍山聖女,似是猛虎發現了獵物一般,眸中蘊含無盡的貪婪!富貴名利皆在眼前,殺青衫可得利,御聖女可得名,朱合面對少年強過自己的氣勢,絲毫不懼。
“你們逃不掉的!”
陳玉知丹鳳眼上眉梢輕挑,森然道:“逃?”
一字落下,古澱刀離肩,八方之勢盡歸於刀下,此時青衫方才知曉通幽境的真正韻意,“吸江臨水,清泉畔、疏陰裡!一徑通幽,畫屏橫翠,八方難敵。”
雖說今朝有些取巧,乃是借了隱神西鳳酒的東風,但此時風起雲湧,天地河澤萬物皆歸於心,靠山借山力,靠水借水意,感悟之間化於道中,九品與通幽之間便是星辰與螢火的區別,以心境而言,青衫對人間百態冷暖的感悟,強過朱合何止一籌,今朝豈有不敵之理?以往經歷在腦海閃過,快如白駒過隙,卻又慢如蝸牛潛行,王越一劍劃界限,燕舟一劍退天雷,種種回憶之精髓瞭然於胸,在這般妙不可言的境界下,古澱刀湛藍一片,似乎還夾雜著些許雪白。
伏牛山脈的靈氣被汲取一空,青衫猶如風眼,以足下七尺地界為中心,絞碎了所有礙眼之物,強橫到了穹頂。青衫身後卻是無風亦無浪,李溪揚幾人仍是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想不通少年為何能在黃粱一夢後直入通幽境,特別是方之鑑,他將雙眸瞪到了最大,生怕錯過與甲子刀客有關的一刀。
李溪揚碎道:“這傢伙也太逆天了吧……喝口酒再睡上一覺,便能拔高至如此境界,真叫人自愧不如……”
葉綰綰喜極而泣,抱著師姐的臂彎露出了少有的女子柔情。事態發展到當下,朱合已然難逃一死,如此也好,雖說死了朱合定還有人會出來作惡,但至少徐州地界的女子得到了喘息,不用再擔心受怕成為鼎爐,而那令人唏噓的牧羊圈也會消失於江湖。
朱合看著古澱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湛藍刀身上的真意更是讓自己生出了退意,老閣主惜命如金,向前拍出兩爪後欲遠遁而去……
青衫不但汲取了伏牛山的靈氣,更是將西鳳酒所孕育的境界與真意統統歸於一刀,陳玉知凌空轉身,重斬而下,如當日在定北城外一般無二,他大吼一聲:“雷肖陽!”
湛藍古澱刀再叩地面,轟隆巨響,山道分崩離析,炸裂的刀芒如伏龍般在一息間便追上了朱合,這位老君閣主的下場與山道如出一轍,皆是被一分為二,當場斃命。刀芒沒有就此終了,而後又向前蔓延了數里地,最後才漸漸消停。
陳玉知將古澱刀擲回了方之鑑身前,再無餘力,雙眸一黑倒在了地上,三人乘興上山,齊齊力竭而下,所幸救出了桑稚與葉綰綰,還順手除去了朱氏父子,怎麼說都只能用兩字形容,值得!
桑稚扶起了青衫,眾人緩緩行於山道,葉綰綰在前方開路,不斷幫身後之人撥開荊棘,饒是衣衫破,玉手傷,也沒有皺一下眉頭。小丫頭確實在一夜間長大了,自從認識陳玉知後,她改變了好多,興許是在模仿他,不論是行事風格或言語間的姿態,決絕又瀟灑,刀子嘴豆腐心,為珍重之人兩肋插刀。
陳玉知有些後悔,為了讓小魔頭感受到甲子刀客的意境,不惜抽空了體內所有真氣,此時雙腳無力不說,胸間作嘔之感強烈,如同以前小柳枝巷裡那些身懷六甲的婦人,由於貧寒造成的孱弱,走兩步路便會嘔吐一會兒,此時自己與她們相比也不遑多讓了,若不是有這麼多人在身旁,只怕自己憋不住。
少年強忍著不適,問道:“小魔頭,你可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