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洗渠卻好像感知到了陳執安腰間寶劍上的劍氣,神色輕動,忽然道:“你願意冒險?”
陳執安停下腳步,望向宋洗渠。
他並未回答,可他的眼神已經給了宋洗渠答案。
宋洗渠低頭思索一番,又抬起頭說道:“陳執安,我有話問你,還請你由衷作答?”
“我知道你最初想要執印,是想要持陸吾鑑權柄,想要阻止司、李兩家的婚約。
可如今婚約已廢,其中的道果乾系,也並非你能夠插手。
事已至此……你來告訴我,你為何還想要執印?”
“是因為雲停?因為那林家父女?”
宋相詢問,陳執安未曾細想,由衷點頭。
“雲將軍身負豪氣,以寶劍斬去妖鬼,林家父女以性命鳴冤……我本想救那林雨……”
陳執安說到這裡,又微微一頓,繼而話語更加坦然。
“這些是最初的原因,可我一路行來,又找到幾個原因。”
“比如褚岫白殺良冒功,又比如盧海匯也如同那死在雲停將軍手中的盧慈寬一般,以人命修行。
這天下的人命實在太賤,王家為了煉製寶物,就能殺去上萬人。
謝家培植的西蓬萊蛟驤公困住五萬百姓,又以嬰孩、女子為食,想要以此走蛟化龍。
這些人……實在該殺。”
他眼神中殺機閃爍,一縷森然的刀意飄渺而出,斬去門外的風雪。
宋相點頭:“嫉惡如仇,殊為不易,除了這些原因之外……還有嗎?”
“自然還有。”陳執安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仰頭說道:“執安並非什麼捨己為人的聖人,見世間不公想要拔刀相助是真,可更真的是……”
“自我遠在蘇南府到後來我前來懸天京,不過七八月歲月。
就有不知多少世家人物想要殺我,南海褚家、安國公府、龍溪謝家、姑嵐王家、上原盧氏……此乃殺生之仇。
後來,那謝家謝無拘,又為了謀求道果機緣,想要將我煉成傀儡,想要我父母的命,這更是深仇大恨!
所謂修行,大約便是想要見天地之真,也想要快意恩仇。
他們想要殺我,我若是縮起腦袋,當這些事情全然不曾發生過,又如何配得上求道二字?”
“若是能夠在報仇途中,順便為天下除害,順便讓一些本要死在他們手中的人們,多得一條性命,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宋洗渠思索片刻,終於頷首:“若成了無情無性的聖人,反而不好……便如同那道玄宗掌門。
心中藏著些仇恨,又能助尋常百姓活命,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來,走出院子。
這場雪越來越大,渾然不像是冬日裡第一場雪。
雪花飄然,已然為這偌大的懸天京,披上一層素妝。
“既然你願意冒險……那我便助一助你,也助一助我大虞天下。
你佩劍出城,由我來和那些造化分說一番,打一打賭。”
“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我這邊的賭注之一,可是你的性命。”
陳執安深吸一口氣,長身而拜,毫不猶豫走出院子。
宋洗渠站在庭院中,看著遠處厚重的雲霧,那一片雲霧中,似乎有人穿梭而來,落目那一片戰場。
“咳……”
宋洗渠咳嗽幾聲,又緊了緊衣衫,緩緩伸出一隻手來。
飄雪落下,落在他的手中,卻不曾化去,而是飄飛在老人手中。
直至這雪花變作數十片,老人忽而輕輕拋起手中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