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四日。
起來的時候,覺得比前一天還要不舒坦。雖然我還是記不得自己做了什麼夢,但是不難想像出那夢中的情景。
———雷木那蒼白如紙的面容;橫在她細脖子上,尖利的匕首;地窖幽暗處,那瞪著我,黑洞洞的白骨眼窩;還有那白骨旁邊的狗………
至今,這些場景還浮現在我眼前,久久不肯離去。
側耳傾聽,我似乎能聽到從地窖傳來的小女孩寂然的抽泣聲以及狗的哀號聲。
這樣一來,我反倒慶幸自己記不得夢中的情景了。
如果像別的人一樣,能記住夢中的情形,那我每天晚上,就會害怕睡覺,又會像年輕時那樣,被一夜無眠所折磨。
從某種角度上講,我的這種想法或許可悲。我曾經嚮往過“夢中的天下”,但現在這種念頭早就沒有了———我不能不承認自己已經無法再向往那個“夢中的天下”了,心也早已空虛了。
即便那時,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我的這種變化恐怕也是必然的。這就是棄世,反過來又被天下所拋棄的人的宿命吧………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還是說說八月四日早晨的事情吧。
…………
前一個晚上還是沒有睡好,睡得不是很沉。早晨起來的時候,整個臉慘不忍睹。
當我睡眼惺鬆地站在洗臉池的鏡子前,看見自己的模樣時,竟然懷疑那不是自己的臉。
眼皮腫得很大,似乎裡面存著水,臉頰瘦削,彷彿被人割去一塊肉。嘴唇發黑,皺紋也增加了不少。
彷彿一個晚上,自己就老了十歲。
我慢騰騰地洗著臉,然後又看了一眼鏡中自己衰老的樣子,長嘆一聲。
…………
對了,我想起來了,當自己在鏡子一角看見跟著我進來的黑狗卡洛的時候,竟然緊張得渾身顫抖。
當我帶著卡洛,準備走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到有水流淌的聲音。
在我房間正上方的二樓,好像有人在用冷水或熱水。當時我一點也沒有產生懷疑。
…………
正午前一個時辰左右,我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會客房。
沒料到,那裡已經坐著一個年輕人了,他無精打采地看著頭頂板發呆。是寂之。
…………
“啊………真早。”
寂之看見我,不知所措地躲開我的目光。
…………
“現在你的心境稍微穩定了一點沒有?”
我走進屋內。那個年輕人不好意思正視我。
“昨天,對不住。”他嘟囔著,“我………”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不要太介意。”
年輕人垂頭喪氣,我看著他長髮披散的頭頂。
…………
“這次回家後,就忘掉這裡發生的事情吧。歲月會讓人淡忘一切的。”
“明白。”
他安合地點點頭,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個無蓋茶杯,將裡面剩下的茶水一口喝完。
…………
看著寂之微微發抖的雙手,我在心裡想像著昨天他在幻覺裡所看到的“妖怪”的猙獰模樣。
當寂之將喝完的茶杯放回去時,不小心碰到了桌邊的空酒罈。被碰飛的空酒罈滾落到地上,裡面的零星酒水,將隱黑的地磚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