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尤世祿親自出迎援兵,見來的不是別人,卻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兄尤世威。這尤世祿共兄弟三人,長兄世功,次世威,世祿最幼。兄弟三人皆習武事,並以勇敢著稱。
尤世功在萬曆年間中武舉人,後累官至總兵官,守瀋陽城,一年前,後金軍攻破瀋陽,尤世功戰死。尤世威同是武舉出身,前不久,剛從遊擊任上拔擢為建昌營參將,此次帶來的,就是建昌營的三千精兵。
兄弟相見,自然歡喜異常。韃靼騎兵見明軍援軍到來,早已走得不見蹤影了。尤世威命所部就在尤世祿所立軍營旁再立一大營,休整一夜,次日還師。
當晚,佈置好巡哨事宜,尤世威便將弟弟請到自己營中一敘兄弟之情。尤世祿要帶李羨之同去,羨之道:“兄弟相聚,不便攪擾,兄長還是自去吧。”尤世祿道:“我二哥同我性子一樣,也是個極好相與的人,你我既拜了兄弟,我們三個便都是兄弟了,如何這般生分。”說罷,不由分說拖著李羨之便走。李羨之只好應了,尤世祿才放了手,兩個同行。
到了尤世威大營,守著中軍帳的親兵原是尤家的家丁,自然是認識尤世祿的,忙讓著他們進帳。尤世祿與他打了個諢,笑著大步跨了進去,李羨之跟在後面,有些躡手躡腳。
方一進帳,尤世祿便將李羨之讓到前面,向著兄長介紹道:“這位姓李名歆字羨之,也是咱鄉里的人,是個文章舉人,文武雙全,極有膽識。”便將李羨之射殺山賊和韃靼騎兵,以及兩人相識結拜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尤世威聽了,十分欽敬,道:“如此說來,這位李賢弟倒有熊帥的風采了。”李羨之聽得明白,他所說的熊帥正是赫赫有名的遼東經略熊廷弼,連忙推謝道:“小弟粗鄙無才,豈敢比於名帥,將軍折煞我了。”
尤世威並未接李羨之的話,而是自顧悵然道:“可惜閹宦專權,朝政不明,熊帥有功卻陷於囹圄,滿人之勢日漸洶洶而無人可用,家國大事,江河日下矣!”說著,不由得捶胸頓足起來。
倒是尤世祿看得開些,說道:“我等是武將,國家有難,自當捐軀報國,效命疆場而已。朝廷大事,我們插不得手,多想無益,徒增煩惱。”
尤世威聽了,哈哈一笑道:“定宇所言不差,今日兄弟相見,本是喜事,不該提這些煩心的事,攪了興致。”說罷,命看座上茶。
不一刻,幾名軍士又搬來兩張條案,一左一右放在帳中,條案後又各添了一張胡床。擺放整齊後,尤世威讓兩人坐,又有軍士上來沏了茶。又命置辦飯食,軍士們領命去了。
尤世威道:“軍中禁酒,權以茶代酒,我們同飲一杯。”三人共舉茶碗,呷了一口。尤世威又道:“李賢弟既與我弟結拜,今後便同是兄弟了,只是不知閣下瞧得瞧不上我了?”
李羨之忙起身拜道:“蒙兄長不嫌,小弟榮幸之至。”尤世威也忙離了座,將李羨之雙手扶起,各自坐了。當晚,三人談了半夜,先說了各自的前程,又談了些家國的事,然後各自睡了。
李羨之回到自己帳中,李如意、李喜兒兩個早睡得死死的。李羨之躺在草鋪上,想著而今天下的局勢,越發覺得自己前途迷茫了。不知不覺,帳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已是四更天了,這才昏昏睡了。
次日天明,大軍拔營,李羨之仍舊與尤氏兄弟向東同行。明軍人多,韃靼騎兵也不敢再來騷擾,曉行夜宿,一路無事,不日到古北口,就從此地入關。
尤世威駐地牆子路距此不遠,便徑自回了。李羨之仍與尤世祿一道,與尤世威作別,西行返回京師。到了京師,尤世祿將兵馬駐在城外,與李羨之入城,到兵部敘職,李羨之就在兵部衙門外候著。
尤世祿見了兵部堂官,將黑山口戰事經過呈報上去。堂官聽了,又掃了眼戰報,放在一邊,道:“戰報且先放著,過後我再與部裡的幾位大人商議商議,草個意見,一併上報皇上,左右有你一份功賞。”說著,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把茶渣吐了回去,又道:“你先退下吧。”說完轉身入內去了。
尤世祿朝著空空的書案和太師椅磕了個頭,退了出來。
李羨之迎著,問怎麼樣。
尤世祿苦笑著搖了搖頭。
李羨之自然知道這部院裡的官僚作風,也不再問了。離了兵部,來到街上,眼前繁華依舊,尤世祿愴然道:“我倒沒什麼要緊,只是苦了隨我出生入死的將士了。”
李羨之趁機道:“小弟入京時,帶了不少銀子,花銷過後,而今還餘了百十兩,不如拿來買些酒肉,回營犒賞一番。”
尤世祿展顏笑道:“賢弟此意甚妙,只是要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