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知府道:“平湖也是有幾千上萬戶百姓的大縣,怎的就收不齊萬把兩銀子?”
李羨之道:“大人明鑑,平湖百姓素來窮困,近日又遭兵火,就是朝廷的各樣稅賦,也常常交不齊。街市商貿也多改用銅錢,有些地方乾脆以物易物,許久不見銀兩流通了。民生多艱,還請大人體諒。”
這郝府臺別的倒還好說,只要與銀子相干,他是半點也不讓的。又想起李羨之自上任以來,除了初到時送過些銀子,之後便再無表示,早已火冒三丈,怒衝衝道:“要本府體諒,倒是有哪個體諒本府?這銀子總不是進了我個人的荷包,一文一兩都是要用在魏九千歲的生祠上的,功德碑上也是要屬你的名字的。將來魏九千歲高興了,賞下來的實惠也是有你一分的。”
李羨之心中暗道:“這樣的實惠我情願不要的,功德碑的名字我亦絕不願屬的。”只是不便明說,便一言不發。
郝府臺又喝道:“無論如何,三日之內,將銀子湊足了送到府衙來!”
李羨之爭鋒對道:“大人逼我,我免不得要逼百姓,若是激起民變,下官可擔待不起!”
郝府臺益怒道:“嘉興府治下亦非你平湖一縣,其餘三縣已盡數收齊,並無民變之事發生,怎的李知縣治下偏有刁民麼?”
李羨之受此搶白,一時竟無以答對,片刻,才道:“下官治下本無刁民,只恐是逼良為盜。”
郝府臺本是個外強中乾之人,見李羨之如此頂對,一時氣急,一張臉憋的紅裡透紫,叫道:“平湖倒是也不是嘉興屬縣,你倒是也不是本府轄下的知縣,為何如此藐視上官?”
李羨之見他抬出府臺的身份以勢壓人,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解釋道:“下官並無絲毫藐視之舉,只是平湖委實窮困,繳不齊銀子,還請大人寬限則個。”
郝府臺怒氣不減,道:“無論如何,須將銀子送來!”說罷,即令送客。
李羨之無法,只得辭了出來,徘徊著回了平湖。賀泰安與趙文徽接著,打聽情形。李羨之一一說了。
趙文徽道:“這就是了,但凡與銀子相干,郝府臺是絕不肯讓一分一厘的,何況是幾千兩。看來平湖百姓這一劫是難躲了。”
李羨之此時亦是餘怒未消,恨恨道:“拼了這七品烏紗不要,我倒要為這一縣百姓強項一回,看他能把我如何!”
趙文徽忙道:“大人切莫意氣用事,要是因此被參掉了官,再用一個諂媚之輩來,莫說此次平湖百姓的災不免,就是將來也難免處於水深火熱中了。”
賀泰安亦道:“趙典史言之有理,況且閹黨整人的手段歷來狠辣,若與之強抗,恐生不測。”
李羨之這時氣也小了,便道:“如二位所言,該當如何?郝某人催的緊急,恐怕拖不許久了。”
賀泰安與趙文徽一時也失了主意,苦苦思索對策,終不得要領。良久,就在三人沉默之時,忽一人不及通報便撞進門來。
三人一齊抬頭看去,卻是韓釧,正上氣不接下氣亂叫“不好了!不好了!”
李羨之作色問道:“何事不好了,以致如此冒失?”
韓釧又連喘了幾口氣才道:“又鬧賊了!”
一旁趙文徽急搶著問道:“哪裡鬧甚麼賊了?你快講清楚!”
韓釧道:“是海鹽的漁民,為了抗‘生祠餉’,與官府爭執了起來。海鹽知縣率人彈壓,將其趕下了海,已很有日子了。因怕上峰怪罪,未敢奏報。日前有商船被劫,如今才滿街的嚷嚷開了。”
李羨之也忙問道:“可曾到本縣境內?”
韓釧道:“只聽說劫了幾艘私自出海的商船,並不曾聽說上岸,不過時間久了,就難料了。”
李羨之免不得搖頭嘆氣一番,再命趙文徽將衙役土兵收攏起來,四處哨探巡邏,保境安民。方安排完了,賀泰安忽道:“此番一鬧,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其中到底是何緣故,請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