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十一二日,賀泰安果然如約而至。李羨之自然大喜過望,親自出門將其迎了進去,擺下宴席接風,暢談別後之事,說了各自的境遇,又談到已故的金巡撫,很是唏噓了一番。
宴席罷了,李羨之命撤了席,換上茶來,一邊吃茶一邊說話。李羨之將信中所說請賀泰安入幕幫著處置縣務的話說了一遍,又道:“平湖區區小縣,口不過萬餘人,以先生而論,確是屈才。不過我初入官場,其中事務實在生疏得很,還請先生賞光賜教。”
賀泰安笑道:“羨之說哪裡話,早在金巡撫幕中,我便知你非尋常之人。就拿金巡撫來說,他老人家為官多年,見過的人不在少數,為何獨對你青眼有加?還不看你日後能成大事麼?今日你來此做官,便是成就大業的第一步,用得著我,乃是我的福分。”
李羨之聽了這話,自然歡喜的不得了,又與賀泰安談了許久,方才各自歇了。
過了一日,李羨之把剩下不多的銀子都拿了出來,設了席,將縣丞錢若舉、主簿苗銓、典史趙文徽和縣學教諭喚作陳子曦的都請在一起,又將賀泰安奉在上席,對眾人道:“今日幸而請到舊時故友來到這裡,不勝歡喜,故而藉此機會,將諸位一併請來一會。這位便是我的師友賀泰安先生。”
席上眾人都起身,與賀泰安見禮,賀泰安一一還禮,禮畢落座。
李羨之又道:“下官初入官場,縣務生疏得很,怕誤了公事,有負皇命,因此請賀先生入幕,幫助料理。這賀先生可是從巡撫衙門裡歷練出來的,日後行事,還請諸位相互幫襯著,好讓下官安安生生做滿這一任知縣。”說罷,起身舉了一杯。
席上諸人也都起身,陪飲了一杯,各自落座。苗銓尖著嗓子道:“要說這官員請幕賓辦事在而今已成風氣,有賀先生來,也是省了我等的事,正求之不得哩。”說著,與錢若舉對視一眼,各有所思。
李羨之仔細觀察四人,見趙文徽與與陳子曦兩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而錢若舉和苗銓的臉色卻比之前難看了許多。過不多時,二人相繼藉故起身,告辭而去。兩人一走,趙文徽與陳子曦也不好再坐,亦起身告辭了。李羨之起身一一送了出去,回來仍坐了。
賀泰安笑道:“羨之用了我,錢、苗兩位大人頗有不悅呀。”
李羨之也笑道:“越是有人不悅,我才越要用先生,否則任由下面人胡為,豈不成了尸位素餐的昏官了?”
賀泰安玩笑道:“依我想來,羨之為官,大抵是不會做貪官的,不過做不做昏官,卻是難料。”
李羨之聽了,很是疑惑,問道:“此話怎講?”
賀泰安笑道:“依我看來,這世上不貪的官只有兩種,其一便是那品性高潔,骨子裡便是個清廉的人,比如宋朝的包龍圖,本朝的海剛峰;另一種便是羨之這樣的人,自小在金銀堆里長大,那才是真真的視金錢如糞土,自然不會因為那些蠅頭小利,壞了自己的名聲。”
李羨之笑著插話道:“此刻,我卻也是羅鍋上山,錢緊得很哪。”
賀泰安問道:“哦?卻是怎麼回事?”
李羨之道:“我赴京應舉時總共帶了千把兩銀子,一路盤纏到此,又遇了一位愛財的府臺大人,剩下的都送給了他,連我騎乘的馬匹也都饒了進去。不瞞先生,備了今日這餐飯,我已是分文無有了。”
賀泰安問道:“這位府臺大人是怎麼為難你了,要使出這樣大的手筆?”
李羨之道:“這位府臺大人倒並未曾難為我,是我在拜望巡撫大人時,巡撫大人提醒我的,我便照著做了。府臺大人得了銀子,倒是客氣得很。”
賀泰安不解道:“巡撫大人為一省之尊,如何會這樣提醒你?”
李羨之道:“拜望那日,巡撫大人曾問起過我進學和中舉人時的座師周學臺,想必是有書信關照過了。”
賀泰安問道:“就是拜在金巡撫門下的周純仁?”
李羨之道:“正是。”
賀泰安道:“如此說來,你倒是有了貴人相助,日後官運自然亨通。”說著兩個人又笑了一會。
李羨之轉了話頭,問道:“不知賀先生要多少幕銀?”
賀泰安笑道:“你我的交情,斟酌著給幾兩便可了。”
李羨之道:“一月三十兩,少麼?”
賀泰安道:“我在金巡撫幕中,不過也才三百兩一年,縣裡的事務自然不及撫衙的繁瑣,著實是多了,二十兩足矣。”
李羨之擺擺手道:“先生莫要推辭,就講定三十兩罷,不過我此刻卻是支不出銀子來,要耽擱些日子。”
賀泰安道:“這個自不妨事。”
談罷正事,兩個又一邊吃酒,一邊說了些閒話,興盡散了,各自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