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上的景帝一朝,曾官至丞相的故安侯申屠嘉,即便是拿著每年四千石粟米的俸祿,家中奴僕也從沒超過十人。
說白了,在漢室為官,尤其是在長安為官,要是沒有徹侯封國作為依仗,根本不可能出現‘以高粱米為主食’這種奢靡的事。
現如今,長安貴族勳臣,也大都只是在貴客登門之時,以梁米待客。
——就這,都能讓客人眉開眼笑,覺得自己很受重視!
所以,歸根結底,梁米之所以有‘每石五百錢’的高價,根本原因並不是梁米好吃,而是梁米在好吃的同時,產量足夠少。
想到這裡,劉弘便意味深長的一笑。
“太僕即知,梁米之貴,乃從‘物以稀為貴’之理,又何以為來日,宿麥將價比梁米?”
聞言,陳濞稍一思慮,便愣在了原地。
——是啊!
梁米年產量不過百萬石,但宿麥的年產量,幾乎不必粟米少啊!
既然產量和粟米接近,那價格,自然就不會比粟米高太多!
想清楚這一點,陳濞不由暗自點了點頭,對劉弘的長遠目光,感到由衷的欽佩。
“陛下一語,臣如夢方醒···”
不著痕跡的端了個彩虹屁過去,陳濞便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駕馬之上。
——對於陳濞而言,今天的目標,根本不是什麼宿麥貴不貴、該不該給大頭兵吃的事兒!
能在自己和劉弘之間稍埋下一顆‘親近’的種子,以填補前段時間產生的嫌隙,陳濞就已經很滿足了。
對此,劉弘自也是心知肚明;見陳濞不再言語,也就沒再開口。
但在心中,劉弘還在思慮著宿麥進入主流糧食內後,所會帶來的改變。
在陳濞看來,宿麥從過去的‘牲畜飼料’,變成香甜可口的麵食之後,其價格應該會在粟米和糧米之間。
但劉弘卻知道,宿麥的出現,將在漢室整個經濟秩序鏈上,帶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只要對宏觀經濟稍有了解,就能很輕鬆的直到:決定某一種物資價格的主要因素,是供應關係。
供大於求,會使物價狂跌;供不應求,則會使物價上漲。
從這個角度來看漢室的糧食價格問題,不難看出:如今漢室糧食的供應關係,還處在輕微程度的‘供不應求’階段。
也正是因此,劉弘穿越之初,關中糧商才能沆瀣一氣,試圖透過壟斷糧食,從而哄抬糧食價格。
——只有某物的存有量等於需求量,或稍低於需求量的時候,才會存在‘囤貨居奇’‘哄抬物價’的可能。
如果某物保有量遠高於需求,那被說囤貨居奇了,能不能保證‘把牛奶倒進河裡’的事不發生,都是未知數。
而如今漢室,從糧食的角度而言,供求關係就大概處於‘基本夠吃,稍有些窘迫,沒有容錯空間’的程度。
如今漢室天下,民兩千兩百萬口,再加上那些不存在於戶籍中的奴隸,大概在二千五百萬人左右。
按每人每年二十四石的糧食消耗水平計算,漢室每年的糧食需求量,便在六萬萬石左右。
看上去,或許並不多——光是關中,一年的農產就能達到四萬萬石,關外再生產二萬萬石,不就夠了?
實際上,關中確實能保證每年四萬萬石左右的糧食產出,但關外,每年二萬萬石的糧食,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的···
——佔據漢室半壁江山的燕、代、趙,以及北地、隴右等邊郡,即便是在沒有受到匈奴人入侵的情況下,糧食平均畝產量也不到關中的一半!
一俟站起,整個北牆更是將全面絕收。
北方如此,南方也沒好到哪裡去。
——別說長沙、淮南等國了,就連歷史上富甲天下的吳國,此時都還是遍地沼池的‘窮山惡嶺’。
身處交通要道,商業貿易較為發達的齊國,更是從春秋時期開始,就屬於‘嚴重依賴糧食噤口’的典型。
整個關東,能產出糧食的地方,也就只有地勢相對平緩,水資源相對豐富的梁國、楚國,以及河東、河內等郡。
不如此,關中也不足以被稱之為‘天下糧倉’——天下年得糧米五萬萬五千萬石,關中便貢獻出其中的八成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