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食其跟太后走得近一些,自是沒什麼——畢竟張嫣與呂氏也多少沾點親戚。
但你一個外朝臣子,又不是豐沛人,又不是呂黨,跟審食其套什麼近乎?
後世一位偉人曾說過:黨內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作為一個‘不奇怪’的政權,漢室朝堂之上,自也是有朝臣拉幫結派的現象存在。
而漢室初的呂氏一黨(外戚),在諸呂之亂後徹底勢微;
劉邦為漢室留下的開國功侯(皇黨),也在夏侯嬰、周勃、樊噲等核心成員死去,灌嬰失去權柄之後,逐漸失去了話語權。
這就使得漢室開國初,朝堂所存在的三方勢力,如今是一家獨大——張蒼、田叔這樣的後起之秀(外臣)!
即便上大學時的政治課都學到了狗肚子裡,劉弘也明確的知道‘至少要有三條腿,椅子才能坐穩’的道理。
可現在,這個名為‘漢室’的凳子,卻只剩下一條腿了!
一條腿的凳子,坐一時半會兒也勉強能坐穩,但時間長了,必然會出現問題。
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劉弘早就開始不經意的偏袒‘呂黨’,並刻意的迴護‘元勳派’了。
如果說,如今朝中勢大的張蒼、田叔等人屬於‘外臣集團’,那劉弘所做的,就是拼命的在這個集團摻沙子。
任命田叔為長樂宮衛尉——把田叔往呂黨的陣營塞;
預設秦牧與蟲達的政治結盟——把秦牧往元勳集團塞;
這樣的操作,與其說是劉弘在尋求制衡,倒不如說,劉弘在故意給外臣集團的成員,強摁上其他兩個團體的政治標籤!
為了重振元勳黨,劉弘更是一度為酇侯、舞陽侯、宣平侯等功侯家族復家,並把平陽侯曹奇接入宮中,做出一副‘親自教育’的架勢。
而陳濞暗自結交審食其的舉動,卻讓劉弘感到十分別扭。
——陳濞,可是元勳黨的成員!
你一個元勳黨,跟呂黨的頭子走那麼近,要做咩?
要是外戚集團跟功侯階級狼狽為奸,會發生什麼?
——要知道‘諸呂之亂’發生的背景,就是因為身為外戚集團掌控者的呂氏,沒有被陳平、周勃為首的元勳集團制衡住!
而身為元勳的陳濞,向呂黨頭頭審食其視好,頓時就讓劉弘聞到了第二次‘誅x行動’的氣味!
無論發生什麼事,劉弘都必須保證:開國元勳集團、張呂外戚集團,以及如今如火中天的外朝集團保持一定的距離。
最好,就是三方在一定範圍內,保持爭鬥!
只有這樣,朝堂才能呈現出‘三足鼎立’的局勢,劉弘也才能安心的從朝堂抽出身,安心推動富國強兵計劃。
而開國元勳、張呂外戚、外朝這三派當中,如今勢力最薄弱的,無疑就是開國元勳派了。
——外朝集團如今如火中天,自不用多說;張呂外戚集團雖因前年的‘誅呂’行動損失慘重,但如今也還有個太后兜著底,多少有一些戰鬥力。
但開國元勳集團,卻是在歲月和‘陳、周謀逆集團’的雙重打擊之下,徹底失去了朝堂話語權。
為了支稜起元勳派,以促成‘外朝、元勳、外戚三足鼎立’的健康政治格局,劉弘迫切的需要一個開國元勳,為自己衝鋒陷陣。
而陳濞的主動示好,無疑就是一個極其明顯的訊號。
——陛下,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乖乖做元勳,不去跟外戚鬼混了···
想到這裡,劉弘終於是滿意一笑。
“博陽侯既惑,朕略述宿麥之政,卻也不無不可?”
說著,劉弘輕輕掀起車簾,望向車廂前,那堅厚、壯實,卻又隱隱有些老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