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是三位匈奴貴族過去五年來的頭一回——蹛林大會,折蘭部族預設不參加。
按理來說,同作為‘三駕馬車’之一,三位部落頭人聚在一起,怎麼也該做出一個和睦的表象。
但實際上,從匈奴成為草原霸主那一天開始,這三個部族,就從來沒有出現過某兩個部族之間關係不錯,乃至於‘不抱敵意’的情況。
作為冒頓的元從,白羊部自持勞苦功高,在幕南可謂是鼻孔朝天,除了攣鞮氏的右賢王本人之外,那是誰都不看在眼裡!
對於明明比自己‘後來’,卻和自己享受同等待遇的折蘭、樓煩兩部,白羊部的敵意更是絲毫不加以掩飾。
反過來,作為單于庭掌控中最勇敢,作戰最兇狠,作風最強硬的折蘭部,以及射術冠絕整個草原的樓煩部,對白羊部的自負也是嗤之以鼻。
在折蘭王呼奢的評價中,白羊部的勇士都是一個個只會騎馬逃跑,途中用一些狡詐手段的禿鷲!
而在樓煩王禿克眼裡,白羊部的部卒則是一群連頂點射箭都還沒練到家,就想用騎射作戰的狂妄小人。
再加上二十多年前,那場發生在匈奴和東胡之間的霸主之爭,使得當時身處雙方陣營,且兩敗俱傷的折蘭、樓煩兩部之間,攢下了永遠不可能消解的血仇!
這錯從複雜的關係結合在一起,就出現了現在這樣荒誕的景象。
——三位部落王受單于冒頓之命,率軍跨過武州塞,合力進攻馬邑;但在大軍抵達馬邑城下之後,三部頭人卻在一起吵作一團······
光是為了三個部族的營盤按什麼樣的方位佈置,三人就吵了足足一個下午!
而現在,三人之間的爭吵又集中在了一個更為要命的點。
三人當中,誰率部從馬邑城下離開,北上包圍善無?
如果說先前,三人關於‘誰的營盤離馬邑更近’而發生的爭吵,是純粹的為了吵架而吵架,那此時這個議題,則關乎到這三個部族在此次南下掠奪的切身利益。
——包圍善無的那一個人,必然無法參與到攻打馬邑的戰鬥當中!
這就意味著攻破馬邑後,負責包圍善無的那個部族,將失去掠奪馬邑城中物資的時機!
此次南下,三部均是拿出了本部落所有的家底,各帶了兩個滿編萬騎南下。
要知道在匈奴,部族派兵參與單于號召的戰爭,是無法從單于庭得到任何戰鬥物資的!
勇士食用的乳酪、乾糧,馬匹食用的乾草、鹽,都是需要各部族自掏腰包的。
在這種情況下,前期砸下去那麼大一比投入,誰都不願意失去一個燒殺搶掠的機會。
一想到這裡,樓煩王禿克的臉色,便又漲紅了幾分。
“折蘭王!”
就見禿克一聲怒吼,望向一旁喋喋不休,甚至打算霸道決鬥的折蘭王呼奢。
“折蘭部族不用放牧,乾草、乳酪都有單于庭發配,折蘭王有什麼必要在馬邑燒殺搶掠?”
“還是折蘭部去善無,本王和白羊王留下,攻擊馬邑為好。”
言罷,禿克不忘惡狠狠的望向一旁的白羊王且居:“攻城的時候,白羊王帶著部眾看著就行,好讓樓煩部的勇士們好好示範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射術!”
樓煩王禿克話音剛落,一旁的折蘭王呼奢話頭一滯,旋即冷笑一聲,滿帶不屑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切換。
“折蘭部去善無?”
“嘿嘿!”
“沒有了折蘭部勇往無前的幼雕,就你們兩個,怎麼攻下馬邑?”
“用弓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滿是譏諷的說完這番嘲諷之語,折蘭王呼奢不由癲狂的笑了起來,就好似聽到了什麼世所罕見的笑話。
但白羊王且居、樓煩王禿克二人不得不承認:屠奢的話雖然說的難聽,但本質上並沒有錯。
單于庭三家馬車之中,樓煩部更擅長遠端打擊,白羊部更擅長騎兵機動、拉扯作戰。
按理來說,整個匈奴,實際上都沒有真正意義上擅長攻城的部族。
畢竟草原上,諸部之間的戰爭都是在空曠的草場之上,要麼是白羊部、樓煩部這樣的騎兵作戰,要麼就是折蘭部,以及原匈奴部那樣的貼身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