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光明正大的稱帝了,就連‘受人蠱惑,行差就錯’的說法,都不能有半個字從趙佗嘴裡說出。
原因很簡單:為名與器不可假人!
只要趙佗承認自己確實曾稱帝,那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這件事都將失去所有轉圜的餘地。
但若是將其歸為‘謠言’,那事情的本質就不一樣了。
聽聞趙佗此言,曹奇頓時瞪大了雙眼,滿是不敢置信的打量起一臉慼慼然,做悲慘老人狀的趙佗!
——還能這麼玩兒?
反觀年近花甲的蕭延,卻是聽出了趙佗此番話語的真正含義:我低頭認錯。
既然如此,那後續的話題,也就順理成章了。
“南越王既為小人所害,陛下胸懷仁義,自不至以此怪罪大王。”
“然空穴未必無風,大王平日當謹言慎行,以彰恭順之道也。”
淡然的替劉弘訓誡趙佗一番,蕭延便向長安的方向搖一拱手,將話題拉入正軌。
“既稱帝事不實,南越王便當有所舉,以證自身清白、恭順陛下之心。”
“及太中大夫以公謀私、中飽私囊一事,大王也當有所答覆,鄙人迴轉長安,也好答覆朝堂諸公。”
聽聞此言,趙佗自是拱手道謝一番,便組織起語言。
蕭延的反應,顯然在趙佗的預料之中。
道理再簡單不過:要是長安朝堂真的想平滅南越,大軍根本不會在梁都睢陽停留!
此時坐在趙佗面前的,也不可能是當朝九卿、功侯之後,而是替劉弘質問趙佗因何謀逆的寺人了。
既然大軍在睢陽停留,長安又派出了梁中尉薄昭南下,就表明此番,長安只是做出了一個強硬的姿態,想以此逼迫趙佗就範。
而這,也是讓趙佗憤恨之餘,對小皇帝劉弘正視起來的原因。
——如果大軍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南下,那嶺南大地如何且先不說,必然會有關中子弟埋骨長沙。
只要這樣的事發生,即便最終漢軍攻下嶺南,小皇帝在關中的威望也將受到一定的損失。
至於攻下南越的開疆拓土之功,關中人則未必會買賬。
——趙佗當年跟隨任囂攻下南越,關中就曾出現‘不過蠻夷之地,竟埋秦骨數以萬計’的言論。
如今雖然事已境遷,秦亡而漢興,但生活在關中的,還是前秦時的那批百姓後代。
反觀現在,大軍只是在函谷關外數百里的睢陽停留,每天吃吃喝喝,曬曬太陽,趙佗就不得不趕緊低頭。
兵不血刃,不外如是。
想到這裡,趙佗也只能強忍著不甘,苦澀一拜。
“前時之事,實乃太中大夫威逼寡人,寡人惶恐,只得以金玉為獻,唯太中大夫之命是從。”
“太中大夫既已伏法,寡人自當唯陛下之命以為聖誡·······”
“及質子、朝貢之事,皆當如故,寡人當另備厚禮,以謝陛下訓誡、規教之恩。”
言罷,趙佗便深深一叩首,等候蕭延的答覆。
蕭延之後的答覆,大體與趙佗的預料一致,但僅有的兩點有出入,卻讓趙佗徹底陷入凝重。
“大王既恭順如舊,便當如是。”
“然鄙人臨行之時,陛下另有交代,以問大王。”
說到這裡,蕭延莊嚴的面容明顯緩和了些,嘴角也帶上了些許笑意。
“大王既為漢藩,則一應制、度當比諸侯;既如此,南越當行陛下新定之推恩令。”
“鄙人此番前來,便欲攜大王之諸孫迴轉長安,以教之家國大義;待大王百年,則諸孫當裂南越土以王之。”
“另此間之事,陛下遣大軍十萬以出函谷,軍糧所耗者甚巨,陛下欲取南越之稻,以補關中明歲米糧之缺。”
“大王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