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劉弘放棄‘聘用’田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田何的年紀···
《易》學傳承,是孔子授商瞿;商瞿授魯橋庇子庸;子庸授江子弓;子弓授燕子家;子家授東武孫虞子乘;子乘授齊田何子莊。
而孔子的時代,距今早已過去三百年有餘!
《易》理論上的第一代傳人商瞿,也是早在將近三百年前的春秋末期,就離開了人世。
近三百年,才傳了五代,透過簡單的數學計算就能得出:過去幾位《易》嫡系傳人,平均每人都活了六十歲以上!
而田何,有屬於其中尤其能活的一位:再過三年,田何就將年滿九十。
想想也是:早在前秦之時,田何就已經是學術巨擘,到秦統一天下,田何更是早已成為了受天下尊敬的‘夫子’。
夫子,意味著這個時代對文學之士的最高尊崇,同時,也意味著足夠成熟的年齡。
——就和‘漢沒有年紀四十歲以下的九卿’一樣,在面對一個三四十歲的‘毛頭小子’時,很難有人豪不彆扭的喊出一聲‘夫子’。
在秦做了十幾年受人尊敬的‘夫子’,又經歷了長達十數年的戰亂,到漢室鼎立之時,田何就已經過了花甲之年,成為鄉鄰尊崇的老壽星了。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過去,田何田子莊,已經正式步入了人生的最後階段。
從‘史書上並未記載田何年紀過百’來推斷,田何逝世,應該也就是接下來這幾年的事。
而在田何離世之後,漢室文學界就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以及一位新的領導者。
——濟南,伏生。
藉著伏生‘大儒’的身份,儒家也將在漢室正式抬起頭。
如果沒有外力干擾的話,數十年的努力過後,儒家就將同歷史上一樣,在大概五十年到七十年以後,完成‘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史詩級壯舉。
至於劉弘如此重視易學,除了如今黃老學主政的政治背景,以及漢室重陰陽、納甲、卦氣之術的時代背景之外,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其實就是為了新曆法的編撰。
如今漢室正在使用的顓頊歷,正式編撰完成大概是在週末,在秦統一天下之後才被推廣使用。
從顓頊歷正式發行天下的始皇帝二十六年,到如今的正武元年,顓頊歷只經歷了短短四十四年的‘職業生涯’。
可即便如此,劉弘也不得不承認:作為週末誕生的歷法,顓頊歷和如今的節氣、氣候,已經有了很大的誤差。
或許在後世人看來,曆法並不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只要能用來正常紀年,就無所謂準不準確。
然而,對於以農耕作為主要生產手段的封建政權而言,一個節氣精準、季節準確的歷法,其重要性絲毫不亞於王朝法統!
原因很簡單:此時的農民無論是春耕還是秋收,都是嚴格按照曆法中特定的節氣,規律的進行農作物耕種、收穫的。
而一個精準無誤的歷法,就能保證農作物的耕種處於最佳生長期,以及最佳氣候之下。
如此說來,曆法的重要性就很好理解了:曆法準不準確,將直接與糧食產量掛鉤!
對任何一個農耕文明下的政權而言,糧食產量,永遠都是第一順位的重要考慮因素。
具體到劉弘,無論是內部整合,中央集權,還是對外征討,驅逐胡虜,也同樣需要穩定、豐富的糧食產量來作為物質基礎。
而新禮法的編撰,又是一項十分複雜,耗時十分漫長的工作,其中涉及天文觀測、氣候調研、數學計算等眾多領域。
這些工作,也確實是由精通易學的人負責更合適一些。
但田何將近九十歲的高齡,以及很可能沒剩幾年的‘壽命餘額’,都使得田何無法承擔新曆法的編撰工作。
這樣一來,劉弘對田何的態度也就簡單多了——一位有學問,有學術地位,且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以孝治天下’的漢室,對於這樣一個人,作為皇帝的劉弘也只有一種處理方式:捧著。
便如同現在:就算已經知曉了田何的來意,劉弘也得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聽自己心中的預測,被田何一字一頓說出口。
“老朽···老朽今日前來,乃···乃有一事不解···”
略有些氣喘的道明來意,田何便費力的直起身,顫巍巍一拜。
“老朽昧死,敢問陛下:陛下可是要於吾易家趕盡殺絕,使有漢一室,不復見卦算之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