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北平侯精研九章算術,於數術之學頗有心得?”
“不幾日,少府便將以宿麥收購事,行糧價保護之策;朕偶有所思,於一處略有困惑,還請北平侯,不吝賜教。”
就見劉弘略帶些嚴肅的做了一個開場白,便正身一拱手:“不知北平侯可知,粟米一石,比之他物一石,非同重?
劉弘只此一語,張蒼就知道:自己奉忠的少年天子,究竟遇到了什麼難題。
稍措辭一番,張蒼便試探著開口道:“此時,間其內由頗為繁雜,若陛下欲知,臣自知無不言。”
說著,張蒼便將自己所能想到的資訊,向劉弘娓娓道來。
“陛下當知,鬥、桶、權、衡、丈、尺等度量衡,乃自古有之;然姬周行分封之制,天下分以為諸侯數百,各行其文、用其制,度量衡各有所異。”
“更有甚者,秦一國之地,亦有各地郡縣,行異制之事。”
“後秦得商鞅變法,首制秦之度量衡,秦方行一制。”
“及至秦王政繼位,掃六合而匡諸侯,天下歸一,方使天下書同文、車同軌,行文用制,皆如始皇之制。”
說到這裡,張蒼稍一停頓,淡笑道:“及至陛下所問,臣略有所知。”
“陛下若欲知其中緣由,臣尚有一事相問:陛下可知秦皇所制之度量衡,量的米糧一石,乃行何法?”
見劉弘淡笑著搖了搖頭,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張蒼便再一拜。
“凡民貿糧者,多以石、鬥為量,然量器之大小,民肉眼觀之,無以辨其大小。”
“若得狡詐惡商相欺,亦可現大斗進、小鬥出之事。”
聽聞張蒼提起‘容器大小無法確認’,劉弘自是饒有興致的問道:“若如此,糧商如何製得鬥、一升之器,以量米之多寡?”
聞言,張蒼心中稍鬆了口氣:看來自己說的話,陛下是能聽懂的···
想到這裡,張蒼也是略有些激動起來。
——雖然重量、體積這種概念還沒有明確出現,但作為精通數學研究的大佬,張蒼早就對此有所疑惑了。
同體積的鐵金不等重,張蒼還無法解釋;但同體積的米土不等重,張蒼卻是很容易就能想到原因:米粒之間有縫隙,而塵土之間‘沒有’。
但張蒼卻從未跟任何人,就此事進行商討。
——不是張蒼不願意,而是從來沒有人,能理解張蒼所說的話···
但今天,張蒼卻有一種預感:眼前的少年天子,或許就是能理解自己的知音!
將激動之情稍按捺下,張蒼便將一個頗具歷史研究價值的度量手段,擺到了劉弘面前。
“陛下當知吾漢家之度量衡,以一石合十鬥,一斗合十升?”
見劉弘點了點頭,張蒼便解釋道:“欲鑄容一升之器,民多以糧米為考;數米四千五百,便為一升!”
“而可滿盛米粒四千五百之器,即為一升之量器;十升為一斗、十鬥為一斛。”
“斛,即為陛下所言之石···”
聞言,劉弘頗有些喜出望外的瞪大了眼睛,為古人的智慧而感到讚歎!
——古人制定‘一升’的標準,居然是透過最笨,卻也最準確的‘數米粒’的方法!
這對劉弘而言,無疑是一個新世界的大門被開啟!
張蒼的解釋,理解起來也非常簡單:數四千五百個米粒,能剛好盛滿這些米粒的,就是‘升’。
然後再以簡單的十進位制,就能得到鬥、斛等量具!
而這種透過‘數米粒’作為標準的測量方式,顯然和‘重量’這個概念不相符!
這就意味著:一石=一百二十斤的度量衡,只針對粟米這種粒狀物,而不包含其他形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