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眼中已佈滿血絲,臉上滿是風沙汙泥,酈寄也是臉都沒顧上洗,便徑直來到了侯府後院,趕往父親的病榻之前。
一路上,家中奴僕下人看到少君侯歸來,只低頭躬身,暗自抹著近乎乾涸的淚水。
走進臥室,酈寄便看見父親面無生氣的躺在榻上,一位白鬚醫者立於一旁,稍一躬身,卻並未出身。
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八尺高的大漢已是泣不成聲間砸跪在地,滿目哀傷的緩緩跪行向臥榻,滿臉的不願相信。
看著父親烏黑的眼圈,那即便仰臥著,也依舊聳拉下來的麵皮,以及近乎纂刻近臉頰的褶皺,酈寄涕泗橫流,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酈寄不願意相信,那個一直以來為自己遮風擋雨,無論自己惹下多大的禍,都能在一頓暴打之後,替自己一句話搞定的父親,就這麼轟然倒下···
“父親如何了?”
費勁所有的力氣,才從氣管中擠出這麼一句話,酈寄的目光依舊緊緊鎖在父親身上,等候一旁的醫官答覆。
“少君侯,曲周侯乃積憂成疾,脈象體態,已現大五衰之相。”
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皮,醫官只得輕聲道:“便是扁鵲再生,仙人在世,亦恐無力迴天···”
即便心中早有準備,但在聽到老者說出那句‘無力迴天’的時候,酈商依舊覺得一柄巨錘,狠狠砸在了心窩上,滿是揪痛。
“父親···”
啜泣間囈語著,酈寄跪行到臥榻邊沿,無力的將額頭靠在了酈商近乎冰冷的手:“孩兒不孝···”
“孩兒不孝啊!父親~~”
一聲慘厲的哀嚎,酈寄心中的哀痛如決堤洪水般澎湧而出,盡數化做淚水,滴在酈商那隻枯樹皮般的手上。
一旁的老者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也只好任由酈寄嚎哭。
待等酈寄的哭嚎聲稍稍平息,才緩緩上前:“君侯曾交代鄙人,待等少君侯歸來,便行針喚醒君侯,少君侯···”
“誰敢!”
老者話音未落,就聞一聲嘶啞的怒吼撲面而來!
“父親勞苦終生,吾看誰敢擾父親安歇!”
酈寄心裡很清楚,老者口中所說的‘行針喚醒’,指的是什麼。
——透支酈商最後一絲生命裡,讓酈商得以轉醒,給兒子留下最後的交代!
雖然心裡明白,無論如何,父親都已無法挽救,再如何倔強,最終都躲不過喪父的結局,但酈寄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點頭答應老者‘行針喚醒’的提議。
在這種近乎絕望的情緒下,儷寄本能的希望父親能多活一點,哪怕是一刻,乃至於一息,酈寄都心滿意足。
就算要這樣看著父親,平靜的在臥榻上走向生命的終點,酈寄也不想做下任何讓父親早死一息半刻的決定。
見此,老者也值得無奈的搖搖頭,回身走出臥室之中。
而病榻之前,只酈寄輕輕握著父親的手,垂淚自語著只有父子二人才能聽懂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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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外現白色,脈來急疾而浮,此上虛下實,故常現驚駭,病邪積聚於胸腹,迫肺而作喘。——《黃帝內經》
按照《黃帝內經》中,關於脈象和麵向的說法:大凡觀察五色,面黃目青、面黃目赤、面黃目白、面黃目黑,皆為不死,因面帶色,是尚有土氣;面青目赤、面赤目白、面青目黑、面黑目白、面赤目青,皆死亡之徵相,因面無黃色,是為土氣已敗。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張蒼說的一點不誇張:小皇帝面色虛白髮青,絕對不是長命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