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舞陽侯那樣第一代已亡故,第二代投效呂后的,自然是逃不過被清掃;夏侯嬰那樣的‘劉氏鐵桿’,更是不惜以親手逼殺原主,來證明自己對誅呂之事的認可。
而酈商、蟲達乃至於陳濞等人,則是面臨著一個非常困難的選擇:做劉氏之臣,還是做誅呂功臣?
大勢所趨,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隨波逐流——如今已經隱隱加入皇黨一系的太僕陳濞,便是陳平扶上九卿位置的‘故誅呂功臣集團’成員;如今的鐵桿皇黨衛尉蟲達,更是被兒子逼得早早加入周勃陣營的人!
而酈商卻並不能算作是‘誅弘集團’的成員——甚至連誅呂之事,酈商實際上也沒有參與。
從呂后身死到劉弘回到皇位,酈商在整個誅呂事件中唯一一次出場,就是被周勃捉拿,並以此威脅酈寄騙得呂祿手上的調兵虎符。
所以在本質上,酈商算是朝堂中絕對少數的‘完全沒有參加誅滅諸呂’的人。
這樣的人,原本應該是劉弘最容易爭取的——反諸呂的,未必都是忠臣,但不反諸呂的,則必然都是忠臣!
——因為不反諸呂,就是不反呂后!
就劉弘如今的立場而言,不反呂后的,就必然是忠臣了!
可惜的是,酈商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在最開始選擇站在了陳平那邊,高廟事件後又隱隱迴歸中立,而後淡出朝野···
從這件事當中,劉弘隱隱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從而得出了一個令他細思極恐的可能性!
——如果歷史上的酈商,也同樣做出了站隊陳周,反對文帝的陣營,那之後酈寄兩次錯失丞相大位,甚至傳出‘賣友求榮’的留言,會不會是文帝劉恆秋後算賬,刻意為之···
仔細想了想,劉弘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文帝劉恆,雖然在百姓眼裡是聖人在世,寬和仁義,但作為封建君王,尤其是一個優秀的封建帝王,劉恆的胸襟在寬闊,也不會大到哪裡去。
如是想著,劉弘便帶上了一副感懷的語氣:“曲周侯,國之長者也,朕素敬之。”
“其令奉常,賜曲周侯冥燈五,御劍一,以為陪葬;卿曹共議曲周侯之生平,論其功過,以諡之。”
說著,劉弘取出那捲由酈商呈上,並已得到許可的奏疏取出,將其交到劉不疑之手,對殿內眾人道:“前時曲周侯上疏,言欲以朕之意,擇其子中賢善者。”
“朕與朝中諸公議,曲周侯子寄,仁善賢明,允文允武,可襲曲周侯爵。”
說到這裡,劉弘可以一停頓,意味深長的掃視一圈,才道:“諸公以為如何?”
按道理來說,徹侯亡故,其子襲爵,這根本不是指的朝堂共議的大事;更何況曲周侯酈商只一子(庶子不算),襲爵之人早有定論。
這樣一個脫褲子放屁的問題扔到朝臣手上,眾人本該是納頭就拜,認可酈寄承襲曲周侯爵而已。
但劉弘話落許久,殿內都仍舊鴉雀無聲,眾人連左顧右盼交頭接耳都顧不上,只深低著頭,全當沒聽見劉弘的話。
——表面上看,劉弘問的是‘酈寄承襲曲周侯爵這件事,諸位怎麼看’,但實際上,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酈商在只有一個嫡子,且早已在十多年前就確立侯世子,漢室還有專門關於爵位繼承的《爵律》等等前提下,依舊上奏,讓劉弘決定由哪一個兒子承襲爵位?
這件事的內由,殿內的人傑自是一目瞭然:酈商對小皇帝低頭了。
原本,這件事就只有這一層含義而已;但在劉弘將此事光明正大在朝臣面前說出,並問眾人‘如何?’的時候,其意味就變了。
且不論其他,光是劉弘將這件事公佈於眾,就使得‘曲周侯=皇帝心腹’這樁資訊毫無掩蓋的展現在了朝臣面前;這就等同於二世曲周侯酈寄的額頭上,已然焊上了‘皇黨’的政治標籤——撕不掉的那種!
而劉弘詢問眾人的意見,自然不是想聽眾人對酈寄的個人看法,而是···
光看看殿內頭低的最深的那幾個人是誰,就不難猜出結果了——殿內朝臣中,爵位低於關內侯的小蝦米們,都只是以‘不趟渾水’的態度裝木頭人;而越是食邑高的徹侯,頭就低的越深!
尤其是那幾個只有爵位,沒有官職,只為了在匈奴使團前撐撐場面,找找存在感的徹侯,此時更是恨不得往別人身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