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如此想著,劉弘面上卻依舊是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嬉笑著來到張嫣身邊,自然地拉過張嫣的手。
“兒忙於歲初朝儀之事,竟已有半旬未曾探望母親,此兒不孝···”
“不知這幾日,母后可還順心?”
聞言,張嫣自是慈愛一笑,輕輕的將手放上劉弘頭上,輕撫道:“哀家無事~”
“皇帝蒞臨神聖,臨天下而治江山,自是多有忙碌。”
“如今皇帝已加冠,來日,只怕是忙碌更甚···”
說著,張嫣的語氣便不由帶上了些許蕭瑟。
“哀家想著,莫不如叫皇帝勿再請長樂,也好多得片刻歇息?”
嘴上說著,張嫣面上雖滿時淡然,但目光卻不時掃向劉弘,窺探著劉弘地反應。
見此,劉弘如何不知張嫣心中所想?
無奈一笑,劉弘便執拗的搖了搖頭:“國事忙碌,乃兒當負之重也;怎能因此不朝長樂,以盡孝道?”
“母后勿憂,兒得見母后,享母后慈愛,可是欲求不得呢!”
說著,劉弘還做出一副呆萌的模樣,眨巴了兩下眼睛。
見劉弘這幅憨態,張嫣噗嗤一笑,手指不輕不重的敲在了劉弘腦袋上。
“都已加冠成人,竟還如此頑劣···”
嘴上說著頑劣,張嫣臉上那飽滿的姨母笑,卻是讓劉弘稍稍安下心來。
——審食其那件事,雖未對劉弘造成什麼實質傷害,卻也在劉弘和張嫣這母子二人之間,悄然埋下了一顆種子。
雖然張嫣拒絕了以‘天子未壯’為由掌握監國之權,但免不了在某些有心之人的勸說之下,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比如說:皇帝兒子加冠親政了,會不會不再需要我這個太后母親了?
若是劉弘不管不顧,那這顆種子就有可能在將來,成長為劉弘和張嫣之間揮之不去的間隙。
這個間隙,在正常的時節自然不會有什麼負面作用,頂多就是心裡彆扭罷了。
但等今後,劉弘大權獨攬,大刀闊斧建功立業之時,就會顯現出其效用。
若劉弘再遭遇一次失敗,就很可能導致東宮不穩,從而使劉弘地皇位動搖!
所以無論什麼時候,劉弘都必須保證:自己和張嫣之間的政治聯盟,必須牢不可破。
原因再簡單不過:任何人,在面對一個有能力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人時,都會乖乖地討好,乃至於阿諛奉承對方。
將這枚小小的釘子從張嫣心中拔出,復又客套兩句,劉弘便直入正題。
“兒今日前來,本不該言及國事;然悼惠諸子之事,兒臣實無定奪···”
略有些愧歉的道出開場白,劉弘便將目光,移向一旁的袁盎。
“悼惠諸子之亂,已近平息;然齊國宗廟之定論,朝堂諸公所言者各異。”
“公卿皆以為,齊王一門先後二王皆反,當去其國,毀其祠!”
“兒百般苦勸,終勸得公卿存齊宗廟;然齊王之選,萬不可再以悼惠之後嗣遴之。”
說著,劉弘便轉過頭,望向袁盎:“兒意以趙幽王之子遂,即齊之宗祠,然袁中郎又諫,言及削奪齊土事···”
言罷,劉弘便滿是愁苦的望向張嫣:“此事,兒不知該當如何是好,故此前來,以聞母后教誨。”
劉弘話音剛落,張嫣的面色頓時一緊,旋即掛上了一抹極其不自然的淡笑。
削奪諸侯土,這在後世人看來,或許只是個不痛不癢的罪名。
但在漢初,這項罪名,幾乎不亞於天子腳底流膿,貪婪無度,上比商紂,下比夏桀!
在歷史上的吳楚之亂中,‘妖言勸諫天子謀奪諸侯土’,便成了晁錯‘蠱惑聖聽’的罪證!
叛亂諸國打起的大義旗幟:誅晁錯,清君側,其深層邏輯也是‘殺死勸天子搶走諸侯土地的賊子,還天下朗朗乾坤’。
至於諸侯坐大對政權穩定的影響、國土私有對階級矛盾的激化,則鮮有人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