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人民的擁護,難道江山就不會動盪嗎?
——敖倉沒了糧食,天下會動盪;那關中餓死了人,天下難道就不會動盪了嗎?
相較於敖倉的存糧‘暫時變少’,而關中百姓得以存活,無疑是‘天子腳下,長安皇城都有百姓餓死,敖倉卻藏著數百上千萬石粟米,等著壞死被倒入河水中’,更容易引發天下動盪。
無論是劉弘‘劉邦子孫’的身份,亦或是穿越者的認知,都使得劉弘無法做出‘為了江山犧牲百姓’這種選擇。
得人心者得天下,不外如是。
“啊恩!”
一聲生硬的乾咳,方使殿內喧鬧稍息;百官雖停止了對袁盎的咒罵,卻仍不忘怒目而視,不時做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劉弘心中的苦澀與惱怒,在這幅景象面前,卻悄然開啟了一道小口子。
“若是漢室朝臣,都能有這樣‘規避風險’的潛意識,那也不算差?”
這一刻,劉弘對皇帝這份職業的理解,才有了一個最初步的認知。
——抗拒變化,自然會阻礙改革,阻礙進步;但適當抗拒變化,卻也能保證政權安穩。
而對於封建政權而言,穩定的重要性,往往遠大於改革,遠大於進步。
看著殿內‘頑固守舊’的一眾老臣,劉弘心中‘血洗朝堂’的衝動悄然散退,滿堂忠臣,在劉弘眼裡也稍順眼了些。
“為帝王者,當有包羅天地萬物之胸襟嗎···”
暗自自語著,劉弘地氣質悄然發生著改變。
那長久以來揮之不去的暴戾,對不合心意的事務時刻存在的敵意,在這一刻悄然而逝。
殿內眾人不明白,在劉弘身上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但此時此刻,劉弘那一雙清澈的眼眸,卻悄然帶上了一絲淡然——不是過去那禮貌式的淡然,而是由內而外,自劉弘的眼眸直抵眾人靈魂深處,卻絲毫不帶銳意的淡然。
就像一潭深泉,不過丈尺見方,卻深不見底···
“袁生所言,雖有失當之處,然亦有在理出處。”
走到殿中央,將匍匐在地的袁盎輕輕扶起,劉弘又緩緩行走在殿內。
“朝公之所憂,亦唯江山安定之所慮。”
話盡出口,劉弘便回到了御階之前,稍一正冠,便躬身一拜:“朝公心懷社稷,朕心甚慰···”
這一刻,就連張蒼、令勉等日夜陪伴劉弘左右的皇黨成員,都無法說清自己的感受。
“陛下言重。”
“為人臣者,自當為君分憂,以治天下。”
“此臣等之本分···”
說著,朝臣百官亦齊齊一拜,以做回禮。
而劉弘卻是眼帶暖意的回過身,對著御塌旁跪坐著的張嫣再一拜,旋即拾階而上,回到了御塌前。
“太祖高皇帝、先孝惠皇帝,先大行皇帝,太皇太后臨行前皆有遺訓:不至社稷傾覆之地步,敖倉之糧,粒米不可動!”
“朕以未冠之年以臨元元,自不敢違先皇之遺訓。”
先對朝臣百官的做法表達認同之後,劉弘話頭再一轉。
“然袁生所言,亦有理。”
“敖倉之糧,自太祖高皇帝時,便只聞糧進,不見糧出。”
“今敖倉之所立已有十數載;倉內所存之糧,自有年久勿能食之虞。”
說著,劉弘望向左側朝班,對張蒼點了點頭,繼而道:“今秋收在即,又得主爵都尉收民所產之糧。”
“朕以為,與其任敖倉質量勿食而棄,莫不如,以主爵都尉所收今歲之新糧,以替敖倉所藏之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