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拿出床子弩這樣的大殺器,也同樣於事無補。
畢竟再如何,床子弩,也終究只是冷兵器時代的產物,即便箭矢在巨大,最終也頂多能射死一到兩名敵卒;而非如後世的炮彈一般,造成範圍打擊。
至於床子弩本該具有的‘震懾’能力,再這樣一群習慣戰爭,習慣戰鬥,甚至習慣了生死的部隊面前,也已全然消逝。
這下,輪到周勃坐蠟了。
決定使用床子弩,作為攻擊手段的那一刻,周勃實際上就已經斬斷了自己所有後路:未央宮,必須攻下!
只有佔據未央宮,周勃才有機會解釋宮牆上插著的那些巨矢,是何來源。
如若不然,周勃在新君劉恆面前,無論如何都無法解釋:為什麼未央宮宮牆上插著那麼多床子弩的箭矢,而宮牆之上,卻還站著‘叛軍’;宮門,為什麼沒有向自己這個新君大開?
哦,是了,司馬門,實際上已經被動的‘大開’了——床子弩集中火力,已將緊閉的司馬門射的支離破碎;宮門附近,已找不到一塊相對完整的木板,以證明這裡,曾有一扇‘門’存在過。
但即便如此,面對著‘大開’的司馬‘門’,周勃麾下的北軍將士,也仍舊沒能靠近司馬門附近。
因為門洞之下,早已被服飾各異的屍體所塞滿。
或許別人不知道那堆屍體的來源,但周勃卻很清楚:那堆屍體,原本肩負著從內部開啟司馬門的職責。
而現在,卻成了將司馬門徹底堵死的堆砌物。
看著眼前一個個鬥志全無,滿是狼狽的戰士身影,抬起頭,再看看宮牆上屹立的一道道身影,朝陽,將周勃那張飽經風霜,此刻卻仍舊不願服輸的倔強面龐,展露在了兩軍將士面前。
“諸將士聽令!”
“全軍棄弓,棄盾!”
“執刃衝鋒!誓死攻下未央宮!”
這一刻,周勃已經顧不上忌諱,只緊咬著牙,從戰車上走下,爬到坐騎之上。
那一瞬間,所有北軍將士的目光,都注視在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之上。
三十年前,便是那道身影,帶著在場北軍將士的父祖,追隨高高飄揚的‘漢’字大纛,義無反顧的衝向了霸王項羽最後的部隊。
二十年前,也同樣是這道身影,率領著在場北軍將士的兄長,長途跋涉趕到白登山,將高皇帝劉邦從包圍圈中救出。
十數年前,仍舊是這道雄武的身影,帶著這一代的北軍武卒,大敗一個個非劉姓諸侯王的軍隊,達成了‘天下諸侯,異姓者僅長沙一家’的和諧局面。
甚至就在半年前,這道聲音還曾率領光榮的北軍,衝入長安城內,將呂氏逆賊盡皆掃除,還漢室江山朗朗乾坤。
而現在,北軍將士再次望向這道孤傲的身影,卻終於發現,曾經的戰神,發須間已找不到幾根墨絲;眉宇間,也僅有那透射著鬥志的雙眼,證明此人是將領,而非一個年過花甲的平凡老人···
這一刻,宮牆下的氣氛已是一片低沉;望向周勃的一雙雙眼眸中,也已看不出曾經,數代人如出一轍的盲從。
——還沒完全成熟的第三代北軍,被飛狐軍出身的強弩將士,收拾的太慘了···
曾經標榜為‘天下第一軍’的北軍將士,此刻在真正面對身經百戰,甚至年年都面臨生死之戰的精銳面前,稚嫩的就像孩童···
在從宮牆邊撤退的一剎那,北軍將士甚至有那麼一種挫敗感:如果身後,沒有那四十六架床子弩架著,我們還能衝到宮牆邊嗎?
隨著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陣列之側,這個問題,註定將成為無解之謎。
——北軍將士,再也沒有機會去驗證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通通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