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氛圍相對粗狂的行伍之間,同袍之間以姓名作為稱呼,也大都是在玩鬧之時,以調侃的口吻。
而杜延年卻好像沒有發現自己的失禮,仍舊是那副怒目圓睜的模樣,看著眼前,仍舊拉著自己手臂不放的同袍吳彭祖。
或者說,杜延年已經顧不上去考慮,這場戰爭結束後的事了···
“俺父生前有言:吾杜氏子弟,皆當忠君奉上,以效太祖高皇帝授田授爵之恩!”
“吾杜氏,也絕無貪生怕死之輩!”
只見杜延年的語氣,突然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強硬,望向吳彭祖的目光,也逐漸帶上了一絲···
視死如歸!
“吾南軍遺卒雖蒙陛下不棄,然愧北軍之事久矣!”
“今日一戰,非為忠君,亦非為護衛未央。”
說著,杜延年顫抖的雙手,猛然鑽進了吳彭祖的雙肩。
“今日之戰,乃吾南軍血恥之戰,乃吾南軍復仇之戰!”
說到這裡,杜延年的眼眶中,已是懸上了淚珠,卻如此時的杜延年一般,固執到不願意話落。
“吾要戰!”
“北軍但有一兵一卒,宮牆下但有一矢指於吾等,吾,便必戰!”
說著,杜延年的牙槽緊緊咬在了一起,兩行清淚,也終於隨著臉頰的顫動而滑落。
只兩滴淚,卻道盡那場皇宮保衛戰之後,南軍將士受到的精神折磨。
那數千誓死奮戰,終戰死於未央宮內的亡魂;那上千被俘虜,卻不堪折辱而自盡的英靈···
還有杜延年、吳彭祖這樣勉強活了下來,卻時刻遭受著折磨的原南軍遺卒,在過去這半年內遭受的痛楚,在此刻,都隨著那兩滴淚水,輕輕灑落在故事開始的地方:未央宮宮牆之上。
看著杜延年目光中的視死如歸,就連吳彭祖都再也忍耐不住,擒淚呆愣在原地。
發覺手臂上的力道逐漸減弱,杜延年輕輕將手臂從吳彭祖的禁錮中拉出,鄭重一拜。
“對不住了···”
“待來生,吾杜延年再與君同為漢卒,以效陛下帳前!”
暗自許下跨越來世今生的承諾,杜延年便回過身,再次回到了那個專屬於他的防守位置之上。
愛憐的撫摸著粗糙的石磚,杜延年的嘴角甚至揚起一絲笑容。
半年前,杜延年也同樣是在這個牆垛之間,架著自己心愛的弩機,抵禦宮外的叛賊!
搶奪下,那一塊巴掌大的弓形刻印,便是杜延年英勇事蹟的最後見證者。
現在,那塊石磚,便將再次目睹漢南軍士卒,在皇宮圍牆上英勇作戰的身影。
只不過這一次,勝負必然與上次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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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之下,周勃終於得以從巨大的盾牆保護中探出身,觀察‘戰場’狀況。
說是戰場,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片極其狹隘的‘接觸面’罷了。
未央宮北闕雖有四里餘長,但戰略重點,實際上只有兩個:周勃此時正對著的司馬門,即‘東北門’,以及位於少府作室於石渠閣之間的作室門,即‘西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