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杜延年稍搖了搖頭,旋即眉頭一皺。
“圖謀叛逆,自當不敢;然去歲之事,吾南軍遺卒可謂知之甚詳啊~”
看著杜延年似有所指的眼神,吳彭祖不由回想起半年前,那段迷惘而又黑暗的日子。
當北軍佇列齊整的出現在未央宮外,‘扶保漢祚,匡扶社稷’的呼和聲震天而來之時,代王劉恆,已經被諸侯大臣們接入長安城!
在未央宮的戰鬥還未完全結束,南軍仍舊潰散於宮內之時,傳國玉璽,便已經被奉到了代王面前。
當杜延年、吳彭祖在內的南軍遺卒被俘虜,並集中驅往城外的南營之時,代王劉恆,更是已經出現在了司馬門外!
而此次的傳聞,又恰恰是代王···
“也不知那則傳聞是真是假,陛下今又在何處···”
唏噓著從篝火邊起身,杜延年來到宮牆內側,上身稍往外探出些許,便看到坐靠於宮牆根處,抱著戈戟,和衣而睡的強弩都尉士卒。
劉弘兵敗逃亡的訊息,直到如今都還未曾被朝堂公開承認;而對此最掛心的,無疑便是剛重整不久,在劉弘的鼓舞下重拾鬥志的原南軍士卒了。
作為光榮的豐沛子弟,南軍禁卒,若說天底下還有誰,能對皇帝劉弘抱有最純粹,最直接,最不求回報的忠臣,也同樣只有杜延年、吳彭祖等原南軍武卒了。
原因很簡單:即便不考慮原南軍銘刻於記憶中的‘誓死守衛劉漢社稷’的基因,光是劉弘對他們這些政治鬥爭失敗者的寬容和拯救,就足以讓他們奉上餘生全部的忠臣。
如果劉弘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江山變色,皇位易人,幾乎所有人都有低頭的選擇。
朝臣可以搖尾乞憐,改換陣營,再不濟,也能掛印而去,告老還鄉。
諸侯可以遣使朝覲新君,勳臣徹侯也可以面不紅心不跳的喊一句‘誓死追隨聖天子,誰是天子忠於誰’。
哪怕是太后張嫣,都可以憑藉孝惠皇帝正妻的身份,起碼保留一個‘太后’的名號。
但南軍,沒有一個人能向新君低頭,也不會有人低頭。
——從劉弘踏上南營校場,直言不諱的斥責南軍‘護君不力’,恨鐵不成鋼的和南軍遺卒哭作一團,共宰牛羊鼎食於校場之時起,南軍,便已不再是漢室的南軍了。
如今的南軍,是當今天子劉弘地南軍!
即便編制不復存在,大纛也毫無著落,在這些原南軍遺卒眼裡,自己也不再是大漢的戰士,華夏的戰士,而是隻忠於劉弘,只追隨劉弘的鋼鐵部隊!
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南軍,只怕連太祖劉邦再世,都未必能拉走!
想到這裡,吳彭祖便不再糾結於劉弘的下落。
強裝振作的走回篝火旁,吳彭祖卻並未著急坐下,只假裝活動著腰腹,似不經意道:“杜伍佰,若陛下果如傳言那般,吾等該當如何?”
嘴上說著這句關乎天下穩定的話,吳彭祖面上卻絲毫不見沉重之色。
聞言,杜延年略有些詫異的抬起頭,待等發現吳彭祖目光中的寧靜之後,杜延年也站起身,舒坦的伸了個攔腰。
“呃阿~”
“傳言之真偽,於吾等何干?”
“吾等只須忠於職守,忠於陛下即可。”
說著,杜延年笑著走到了宮牆外側,拍了拍牆垛,又回頭望向吳彭祖。
“吾等今時之責,唯宿衛禁中,護未央宮周全而已。”
“縱陛下果真大敗,吾等亦當保未央不失,以待陛下凱旋!”
杜延年滿是豪情的話語,卻並未引來認同和附和,只是吳彭祖眼眸中的倒影,逐漸出現點點火光。
“杜伍佰。”
“只怕今日,乃是吾等血仇之戰啊···”
聞言,杜延年呆愣的回過頭,那面被南軍列為恥辱的大纛,便映入杜延年視野之中。
看著宮牆外,陣列前策馬緩行的老將,杜延年下意識舐了舐下唇,目光中同樣燃起熊熊烈火。
“絳侯老兒···”
“南軍萬千冤魂,待爾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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