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中酒樽一飲而盡,陳平拭去嘴角酒漬,眉眼中,再度帶上了久未出現的陰戾和精光。
“絳侯啊絳候,可萬莫再令老夫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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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伍佰可知,衛尉何以加未央宮卒至這般田地?”
未央宮北宮牆之上,吳彭祖與杜延年蹲坐於一堆篝火兩側,對宮牆內外兩側的狀況隱隱感到不安。
午時前後,丞相攜朝臣百官至長樂之外的事,此時也已是傳遍長安城。
至於其中的細節,更是演繹出了無數個版本——什麼丞相告老啦~陛下駕崩啦~各種說法都有。
最抽象的一種說法,莫過於丞相意圖逼迫太后,立丞相為至尊!
坊間群魔亂舞的傳聞,著實為底層百姓貧瘠的精神生活,提供了寶貴的慰藉。
但作為禁軍武卒,尤其是根紅苗正,出身豐沛,原屬於南軍編制,經歷過那場宮廷保衛戰的原南軍士卒,杜延年和吳彭祖所能看到的,無疑更多一些。
作為從那場南北兩軍絕命廝殺中存活下來,並被重新整編入強弩都尉的原南軍士卒,二人都嗅到了那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味道。
——此事,絕非坊間傳聞那般簡單!
事態後續的變化,也從某種程度上印證了二人的猜測。
“吳伍佰可還記得,陛下初幸南營之時,衛尉蟲老大人便隨陛下左右,以為護衛?”
見吳彭祖點頭,杜延年看了看宮牆外,早已空空如也的街道,不由稍皺了皺眉。
“當是時,棘蒲侯柴老將軍親至長安者,乃拯陛下於水火之中;既衛尉隨於陛下左右,當為忠臣。”
“衛尉既忠臣,其舉必為忠義之舉。”
聞言,吳彭祖毫無意見的點了點頭,認可了杜延年的看法。
這也是這個時代,民風淳樸最真實直白的寫照了:從一件好事,就可以判斷一個人的善惡,再以此人的善惡,去判斷此人會做出什麼事。
當然,作為軍人,並且出生‘山東父老’這種極具漢室革命色彩的家庭,杜延年也不會全憑此,作為判斷標準。
只見杜延年稍打個哈欠,強提精神道:“且今日丞相攜百官拜見太后,遇安國侯王老太傅相阻;衛尉蟲公,便隨於老太傅身後。”
作為禁軍大頭兵的代表,杜彭祖和吳延年或許分不清陳平的好壞,也弄不懂劉揭的立場;但安國侯王陵,還是能看清楚的。
——當今天子的太傅,能不是忠臣嗎?
這樣一來,雙方陣營在二人眼中就很明顯了:王陵鐵好人,蟲達跟隨王陵,也是好人。
至於反派,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半年前,率領北軍攻打南軍的周勃,鐵狼一個!
王陵既然阻止了陳平,那陳平就可能是反派——即便不是反派,也絕對不會是忠臣,頂多算箇中立派。
“衛尉驟加未央禁卒以往日之倍,只恐這幾日,長安便要再興兵禍咯~”
長嘆口氣,杜延年便用手中劍刃鼓搗著篝火,完全沒有即將面臨大戰的緊張。
“俺估摸著,丞相今日至長樂,必然有所圖謀。”
“此話怎講?”
意料之中的疑惑聲傳來,將杜延年的注意力從眼前的火堆,轉移到了面前的同僚身上。
“自陛下御駕親征之日伊始,吾強弩都尉便盡出於長安兩宮、九廟,雖未得閒暇,亦有輪換安歇,湯沐整修之日。”
“便是陛下流亡之傳聞興於坊間,亦未有大變。”
“今日,唯朝野百官共至長樂一事,可稱之為大變;衛尉倍加未央宮衛,甚令禁卒和衣而眠,於宮牆內枕戈以待者,亦當以此為由。”
說著,杜延年露出一個沉重的表情:“空穴未必來風;怕只怕坊間戲言,或確為實···”
看著杜延年這般模樣,吳彭祖沉吟片刻,不由痴然一笑。
“杜伍佰言笑了。”
“丞相乃太祖高皇帝親命,以為曹相國之繼;縱膽大包天,亦勿當有悖逆判漢之心。”
“且夫,漢家宗親諸侯遍天下,亦可阻絕逆臣之妄念。”
言罷,吳彭祖拍了拍杜延年的肩膀:“莫多思,許是陛下班師在即,衛尉方行此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