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不提這種隨時可能衝撞過來的架勢,會對漢軍士卒形成多大的心理壓力,光是生理壓力,都會讓漢軍士卒遭受不住。
——只要匈奴人做出衝擊的架勢,漢軍陣營內的弓弩兵就必須彎弓搭箭,隨時做好松弦/扣動扳機的準備!
何廣粟這樣的巨盾兵更苦——視線被高達丈餘的巨盾阻擋,使得巨盾兵對匈奴人的動態一無所知,所以只要盾牆外傳來馬蹄轟鳴聲,巨盾兵就要繃緊全身,以肩抵盾,充分做好被疾馳而來的戰馬撞擊的準備。
正所謂臨敵不過三發,即便拼著肩臂肌肉拉上的風險,在一場戰鬥中,一個合格的弓兵最多也只能拉弓十次;弩兵雖輕鬆些,但也好不了太多。
匈奴人反覆幾次甚至十幾次、幾十次衝擊下來,漢軍弓弩兵無論射擊與否,都會感到肌肉疲勞;巨盾兵更是會在反覆的緊繃、放鬆、再緊繃的切換中,被累的渾身疲憊,大汗淋漓。
恰恰就是這種弓弩兵揉著酸澀的臂膀,卻仍舊不敢放下手中弓弩,巨盾兵的汗水沾滿腳下土地,卻依舊只能咬牙抵盾的時間點,就是匈奴人策馬衝擊漢軍陣營的時候。
匈奴人能給漢軍士卒所帶來的壓力,也不止騎兵衝擊這一種手段——匈奴人除了胯下的馬,手中也同樣有弓!
雖然射程比不上漢室用陳木製成的長弓,以及結構精良的弩機,但數百上千支箭矢拋射,也總能射到漢營之內,對漢軍士卒造成殺傷。
而何廣粟眼前這位巨弩司馬舒駿,就是在匈奴人駐馬彎弓時,對匈奴人造成遠距離殺傷的猛人!
——且先不說其他,光是舒駿背後挎著的那柄油亮的大黃弩,就足以讓這校場內的每一個人,包括材官校尉秦牧都垂涎不止!
在匈奴騎兵彷彿佯裝衝擊漢軍陣營,並伺機駐馬彎弓時,便會由舒駿這樣的猛士,用腳將大黃弩挽開,對一百五十步開外的匈奴人進行超遠距離點殺!
而舒駿能配備一柄大黃弩,就意味著他不僅能拉開,還曾用大黃弩有所斬獲!
這件事,何廣粟也已從舒駿口中得知:前歲秋冬之際,在雲中都尉任材官曲長的舒駿,曾在大約兩百步的超遠距離,將一個匈奴小貴族掀翻於馬下!
舒駿揹著的這柄大黃弩,便是雲中郡守魏尚大人所贈予。
——可不是將其分配給舒駿‘使用’,而是完全送給舒駿!
這柄大黃弩,屬於舒駿的私人財產!
但對此,整個漢室都不會有任何人有意見。
蓋因為大黃弩又名黃肩弩,乃十石強弩!
尋常士卒能拉開三石的弓,四石的弩,就已經可以算作‘合格’甚至是精銳;即便是何廣粟這種材官出身的重步兵,也只是勉強能拉開六石弩。
——就是六石的弩,何廣粟也得是足張!
就是用腳踩著弩機,用腰部以及整個上半身的力量,將弩弦搭上凹槽。
至於十石的大黃弩,別說何廣粟了,恐怕就是材官校尉秦牧本人,都未必能拉的開。
而眼前的舒駿,就是整個漢室為數不多,數量絕對不會超過三位數的,能拉開大黃弩的超級猛人!
這樣的人,有資格配備一支被管制的超大殺傷性武器,並招搖過市,卻不用擔心被治罪。
從履歷來說,舒駿‘十二個匈奴首級’,以及其中包含的一個匈奴貴族,無疑是完爆何廣粟履歷中的兩個首級。
從未來成就來看,舒駿的下限也大機率在何廣粟的上限之上。
更讓何廣粟感到無力的是:舒駿加入強弩都尉,乃鄣郡守與雲中守魏尚一同舉薦!
雖然何廣粟不懂‘相差無多當妒,天壤之別當羨’的人生格言,但同為材官校尉部的隊率司馬,卻近乎天壤之別的履歷和未來,讓何廣粟生不起絲毫競爭的氣勢。
再加上何廣粟的巨盾司馬,與舒駿的巨弩司馬在戰鬥中屬於‘通力配合’的關係,也就使得二人之間的私交愈發向著‘好戰友’的方向發展。
瞭解到舒駿彪悍的個人履歷之後,舒駿眉宇中帶的那絲書卷氣,在何廣粟眼中也陡然一變,從‘喋喋不休之夫子’一百八十度轉變成了‘溫文爾雅之儒將’!
雖然能拉開十石強度的大黃弩,與舒駿氣質中揮之不去的書卷氣格格不入,但這依舊沒阻礙二人在短短几天時間內,就成為了和睦相處的同級。
在每日晚上的‘識字’操演中,舒駿還會大方的幫助何廣粟去認寫那些晦澀難寫的字。
最讓何廣粟欽佩的,是舒駿本身就識字過百,卻仍舊一絲不苟的進行著識字操演;當何廣粟提出疑惑時,舒駿甚至勸何廣粟:聖天子雄心壯志,此皆於吾等利好之事,何司馬萬莫耽誤此等良機!
雖然沒弄懂舒駿話中的意思,但何廣粟也大致能體會到,舒駿為何會得出‘聖天子志向遠大’的結論。
——整個強弩都尉的組成、操演甚至還未開始的戰術,幾乎完全是針對騎兵叢集!
就連現在還處於秦校尉口中‘入門’階段的操演,也完全是以大股騎兵叢集為假想敵!
要說聖天子組建這麼一支純‘反騎兵’部隊,是為了拱衛都城或者鎮壓關東,何廣粟是打死也不相信——如今漢室,別說關東諸侯了,就連朝堂本身,都沒有多少戰馬可用於組建騎兵!
如此想來,強弩都尉部將來的使命便顯而易見了:對付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