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算是劉弘就周勃入獄一事,對張嫣僅有的一絲不滿了——太后張嫣,政治手段還是太稚嫩了。
劉弘如何看不出來,張嫣此舉是想透過自己的超然政治地位,直截了當的為劉弘打擊政敵,藉此將兩宮之間的聯絡鞏固的更為紮實?
但一言不合就將三公下獄,終歸與時代背景,以及此時的政治氛圍不符。
若非如此,劉弘大可在手無一兵一卒的穿越之初,就直接下旨捉拿陳平周勃了。
——政治,遠非你死我亡,成王敗寇那麼簡單。
最起碼在君臣對立的角度上,沒有那麼簡單。
也就是劉弘如今勉強能壓得住朝堂,才能讓張嫣在痛痛快快將周勃下獄之後,還完全不用擔心朝野物論。
但最終,劉弘還是要因為老孃的任性,給朝野一個交代。
無論是從慣例,還是從現實角度出發,其實劉弘都更希望東宮承擔一個潤滑油的角色,來緩解劉弘和朝臣之間必將出現的矛盾——紅臉白臉,一唱一和,就如歷史上的竇太后和景帝那樣那樣。
但張嫣如今卻向著武媚孃的方向飛速狂奔,這就讓劉弘十分尷尬了——皇帝都做和事佬了,那還怎麼齜牙咧嘴的從朝臣手裡搶奪權力?
“等忙過這段,還得跟這位便宜老孃談一談啊···”
思慮間,張蒼、吳公、蟲達三人便一同走入殿內,躬身一拜:“臣等謹拜陛下。”
將飛散的心緒拉回,劉弘自然地帶上標誌性的淺笑,隨意的一擺手:“且坐。”
絲毫沒有架子的語氣,饒是自認為‘久隨陛下左右’的蟲達都稍一詫異,旋即一板一眼的拱手謝恩,走到御榻旁的筵席前跪坐下來。
君臣分而落座,王忠又悄然將殿內的宮女宦官撤下,只留下幾名侍郎在劉弘身後五步警戒。
看著這副架勢,三人面上卻並無太大意外。
——今日主要的議題,確實值得劉弘如此大費周折:對於叛軍那封檄文,長安中央究竟應該如何做出回應?
與後世禮樂崩壞的時代不盡相同,漢初戰國遺風還相當濃厚。
先禮後兵,先宣後戰等君子作風雖已不在,但也還保留著戰國時‘師出有名’的傳統——發動戰爭前,發動者必須要透過檄文的方式,向天下人解釋一下:究竟為什麼要發動戰爭?
或許在後世人看來,這不過是又當又立,扭曲事實的做法;但在這個極其重視戰爭‘正義性’的時代,一場戰爭究竟正義與否,將直接影響戰鬥的勝敗。
只有正義的戰爭,才能得到輿論的支援,才能得到天下人的認可乃至於追隨;反之,則將面臨項羽那樣,被一個農夫指路害死的悲慘下場。
半年之前,諸侯大臣內外勾連,悍然發動對長安中央的武裝叛亂,其大義旗幟就極具正義性:為劉漢宗廟社稷計,共討諸呂!
有了如此正義的大義旗幟,劉襄的大軍才能在兩個月之內,從齊都臨淄輾轉兩千裡,直達函谷關外的滎陽,隔望敖倉。
現在,劉襄的親弟弟劉章再次故技重施,以幾乎同樣的大義旗幟發動戰爭,這使得長安中央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面。
若不做出擲地有聲的回應,那劉弘即便能保證關中不會出現半年前的亂狀,其皇位正統性也將受到嚴重動搖。
所以,劉弘不能像半年前的呂祿、呂產兄弟那般坐以待斃,天真的以為贏得戰爭就將贏得一切。
——長安中央,必須給出景帝腰斬晁錯那般直接了當的回應,來撕碎叛軍的偽善面目!
這對劉弘地演講水平,以及忽悠水準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在這個沒有基因對比的時代,劉弘要證明自己是惠帝劉盈的血脈,難度完全不亞於徒手搓個加特林!
沒有技術手段,劉弘就只能透過邏輯思維辯證,來解釋清楚:自己為什麼是惠帝劉盈的血脈?如何證明?
說白了,就是劉弘需要證明他爸是他爸···
對此,劉弘已經有了大致思路;但具體的操作,還需要朝中老臣,尤其是張蒼這種政治閱歷橫跨秦漢,具有豐富政治經驗的老臣,為劉弘完善方案。
想到這裡,劉弘望向張蒼的目光便異常的柔和起來。
見此,張蒼自是趕忙一拱手,卻出乎劉弘預料的提到了另外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啟稟陛下,臣昧死百拜,以舉賢良一人,供陛下問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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